顺子正要张口询问,老张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领着他径直向东,到东院墙处折而向北,走到院墙一半的位置,老张立住脚步。
左右张望了一眼,似乎在确定位置。
此时已是深夜,又是阴天,四下里黑魆魆的一片,不知老张能看出个什么。
顺子正在疑惑,猛然间觉得脚下一轻,整个身子腾空而起。
待回过神来,顺子发现自己已经稳稳地坐在了墙头上。老张正伏低身子,侧耳倾听附近的动静。
老张压低了嗓音:“顺子,伏在墙头上不要动,不要出声,等俺回来。”
顺子惊魂未定,连连点头。
不等你回来还能咋滴,这要是跳下去闹出动静,曹屠夫看家护院的淮武军听到,指定跑不了。
再说了,吃这么饱,这么高的墙头跳下去,还不得全都颠出来,我舍得么?
顺子心中正在吐槽,却见身边黑影一闪,老张已经跳了下去。
落地无声!
老张的身影在宅院里一闪,便消失在黑影处。
没过多大一会,一队淮武军士兵从墙下巡察路过,配枪撞击着腰间弹匣,铿锵作响。
刺刀在正房屋檐灯光的映照下,闪着幽幽蓝光。
这要是被发现,铁定完犊子。
顺子把后背贴在墙顶,大气都不敢喘,一颗心扑扑直跳。
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顺子虽没见过啥世面,也早听爷爷说过,任你武艺再好,遇到拿枪的只能认输,别想跑,再快也快不过子弹。
不好!
一名卫兵的手电筒照了过来,沿着围墙跟脚一直向上。
顺子汗毛顿时立了起来,全身肌肉紧绷,像一只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
手电筒的光照一直向上,下一秒,顺子就会暴露在手电筒的光柱下!
顺子急中生智,左手手腕勾住墙头内侧,呲溜,整个身子滑了下去,挂在墙外,只留一只手搭在墙头。
顺子仰起头向上看,一道明亮的光柱从头顶扫过,接着光柱很快转向,消失在院墙内,随后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脚步声渐远,顺子另一只手搭上墙头,双手一用力,身子翻了上去。
把身体摆平在墙顶上,长呼了一口气。
还真亏了老张的这一顿饱饭,不然非摔下去不可。
黑暗处,老张见顺子重新出现在墙头,心头悬着的石头也终于落了下来。
他心里暗暗赞叹:这小子贼精贼精的,还有功夫傍身,更难得的是为人仁义,若是好好调教一番,将来定能扭转荣门的歪斜之风。
若是顺子失了风,那就只能跟这些卫兵开干了。
顺子是陈家后人,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出事。
失风,荣门黑话,是指失手,或被抓了现行。
老张转身向里走,转过主屋墙角,一队卫兵迎面走来,差点碰了个照面!
像老张这种入室盗窃,在荣门叫做闯窑堂。
闯窑堂又大致分为白日闯、踏早青和跑灯花。
白日闯就是摸准了户主家没人,大白天入室盗窃。
踏早青则是趁着户主早起倒马桶或买早点时趁机溜入室内,窃取财物。
白日闯和踏早青一般都是针对普通人家的小偷小摸,夜间入室盗窃的跑灯花,往往针对大户人家。
古往今来货值巨大的大案要案,多为跑灯花的窃贼所为。
《水浒传》里梁山好汉时迁,盗取金枪将徐宁的传家宝雁翎甲,就是典型的跑灯花。
跑灯花最讲究心静如水,临危不惧。
只有心静下来,才能从容面对各类突发状况,化险为夷。
老张承认,刚才因为顺子他分心了,不然卫兵走路那么大的动静,他不可能提前发现不了。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曹屠夫这老狐狸离开了淮泗城,府内护卫竟然增加了人手,换成了双岗,不然这会儿正是巡逻中间的空档。
卫兵就在对面十几步外,跑是不可能的了,他自己飞高走低可以如履平地,可顺子要是被捉住了咋办?
老张身子向黑暗处一扑,瞬间在身后抖开一块黑色斗篷,将身子和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
“奇怪,老子明明看见这块有一个黑影,怎么一眨眼没了?”
因为距离太近,一名卫兵还是觉察到了不对。
“就你小子成天疑神疑鬼的,怕是你成天看那些不该看的,看多了,眼花!”
一名卫兵一边打趣同伴,一边持手电筒朝老张藏身的地方照过去。
伪装再好,都只是障眼法,经不住细看。
这要是被手电筒强光照着,肯定会被瞧出破绽。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老张藏身时,因为动作太快,灌木底下一只躺着的老猫没来及逃走,被他一把掐住了脖子。
就在手电筒光柱要扫过来时,老张挥手把老猫顺着墙根丢出,同时学了一声猫叫。
“喵呜~”
声音凄惨怪异,像极了春天猫叫春的声音。
“他娘的,原来是这畜生!”
“都啥季节了,还叫春!喂,大胡子你们几个说说,后面楼上的那位,会不会也...哈哈哈哈!”
这卫兵把声音压得很低,显然是担心后面楼上听见。
另一个声音道:“督军不在家,那小浪蹄子不知道在勾引谁呢!王二,你小子也想去开开荤?”
叫王二的声音咋舌道:“啧啧,老子要是有那福气,就是明个吃枪子儿也值了!”
“王二,李全,尽他妈给老子胡几吧吊扯,肩膀上的脑袋扛得不耐烦了?!”
李全笑道:“胡子哥,咱兄弟们看得见摸不着,过过嘴瘾,打打嘴炮,也犯法?”
这些个当兵的没啥文化,说的话也是不堪入耳。
一队人嘻嘻哈哈从老张面前路过,竟没有丝毫怀疑。
等几人走远,老张从黑影处现身,直接奔向后面的那栋小楼。
曹公馆占地二十多亩,地方很大,正房那栋楼一直空着,曹思东也从不去住,那是给大老婆留的。
他的大老婆一直留在省城同安,曹公馆建成后,曹屠夫一直不让她过来。
闹心又碍事。
自己则成天和小老婆在后面小楼上,夜夜笙歌。
这栋小楼老张早已踩过盘子,墙上哪里有坑、哪块砖松了,都早已谙熟于胸。
老张来到楼下,一阵助跑,脚尖在墙上的一处凹槽微微借力,身子猛然向上窜起。
半空中,脚跟在马头墙上轻轻一点,身子乘势在空中一个翻转,下一秒,人已经稳稳落在了二楼阳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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