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牛车旁边,士兵一手捏着鼻子,一手用枪筒捅着粪桶,“啥呀这是?”
宋仲元一脸憨厚,拿起粪勺搅了搅,“还能是啥?大粪呗!军爷,您闻闻这味儿。”
他一边搅着大粪一边叹气:“没我大粪臭,哪来的大米香啊!”
新搅起的粪汁奇臭无比,熏得顺子一阵阵作呕,心中暗暗祈祷:可别再搅了,放下你手里的搅屎棍子!
见宋仲元搅得卖力,士兵更加怀疑,把汉阳造背在肩上,伸手夺过宋仲元手里的粪勺,左一下右一下用力翻搅,把桶底撞击得咚咚作响。
目测粪桶的深度跟外面瞧着差不多,士兵丢下粪勺,用枪筒用力地捅着桶身。
因为宋仲元刚才出手就是一块大洋,引起了士兵的警觉。
一个掏大粪的,啥时候都变得这么阔绰了?
因此士兵料定,这个粪桶绝对有问题!
这时候老张坐不住了,他从怀中掏出药膏在顺子的双手和脸上涂抹,同时不停地朝顺子使眼色。
顺子点头,表示明白。
老张转身扯住士兵的手臂,哭丧着脸道:“军爷,可不能这么捅了,捅漏了咱这大半夜可都白忙活了!”
他暗中递眼色给宋仲元,偷偷指了指顺子。
手臂被老张扯住,士兵不由怒火上涌,骂道:“咋了,想造反了这是?给老子滚开!”
甩脱了老张,士兵捅得更加用力。
啪嗒!
暗格外面的那块木板掉了下来!
见到那块木板,顺子的一颗心立时悬了起来。他可是亲眼看到师父和宋叔把财宝从那里塞进去的。这下算是完了,躲过了十一,终究没躲过十五。
弄不好大伙儿的命都要丢在这,顺子额头的冷汗蹭蹭蹭往外直冒。
好在脸上有人皮面具遮挡,并没被士兵发现。
士兵听到声响脸色一变,伸手向木板掉落处的缝隙摸去。发现里边有木板挡着,就顺手摸向两侧。
下一秒,士兵的手像触电一样收回,眉头拧得像一块抹布。
手指上黏糊糊的,都是屎!
不得不说,春生的那勺子大粪,浇得可真是地方。
士兵把手在桶壁上擦了擦,骂道:“真他娘的晦气!”
老张凑近一步:“军爷,咱这不是着急走么,就想让军爷行个方便。这孩子怕是得了麻风,得赶紧出城,一刻都不敢耽搁。”
说着掏出五块大洋,在手里掂了掂,塞进士兵的衣袋,“您要是再嫌少,就把这车大粪给您留着,咱们赶着牛先走。”
这家伙居然愿意把粪车留下,士兵顿时对粪桶没了兴趣。
这时宋仲元拉着顺子走过来,“孩子,快来给军爷看看,病得可真不轻呐!”
顺子暗暗运劲,一张脸憋得通红,把一双手递到了士兵面前。
士兵打眼一看,一双手黏糊糊的,都是烂疮,可不就是麻风病么!
吓得士兵连连后退,“小屁孩子,给老子滚远点!”
顺子可怜兮兮地看向老张:“爷爷,俺难受!”
他娘的,敢对俺师父自称老子,这会儿让你做一回儿子!
这边闹出的动静太大,岗哨的几名士兵连连高声喝问出了啥状况,迈步就要过来。
盘问的士兵用手偷偷压了压沉甸甸的衣袋,脸上闪过一丝紧张,随即朝老张等人挥了挥手,“他娘的,还不给老子快滚!”
士兵打开路障,嘴里骂骂咧咧:“臭拉大粪的,还带个麻风病孩子,真他娘的晦气!”
其他几名士兵听这么一说,全都缩回了岗楼里。
待牛车走出一段距离,宋仲元由衷赞道:“顺子,你这小脑瓜子可比俺好使多了!”
刚才急于出城,他随手贿赂了当值士兵一块大洋,出手的一刹那就感到了不妥。但是钱已出手,接下来只能随机应变。好在老张和顺子配合得好,终于蒙混了过去。
老张笑道:“所以啊,什么人办什么事,一定要符合自己的身份。”
他看着顺子,满眼都是笑意,把剩下的一个包子一股脑塞进嘴里。
顺子忍不住问道:“师父,宋叔,你们真能吃得下去,就不嫌臭?”
宋仲元哈哈一笑:“咋个就不嫌臭了?但是咱们装一行要像一行,哪有掏粪的嫌粪臭的?”
老张意味深长地看向顺子,“处处留心皆学问,你小子以后行走江湖,半分娇气不得,不然迟早要露馅。”
宋仲元打趣道:“张叔,这就开始教徒弟了,真是一点时间都不浪费啊。”
想着刚才的经历,顺子仍然心有余悸,问道:“若是刚才真的被发现了,怎么办?”
宋仲元哈哈笑道:“凭我和你师父的身手,就那七八个破当兵的,你还没数到十,咱就能让他们全趴下。”
老张摇了摇头,笑道:“咱可是手艺人,讲究的是技术。你那硬打硬闯的,跟土匪有啥区别?”
三人有说有笑走出了两里多地,老张问道:“仲元,看看后面谁来了!”
宋仲元站在车辕上,探头向后张望,随即停下了牛车。
“是刘高来了,瞧着状况有些不对。”
老张跟顺子下了车,站在路边等待,刘高骑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飞奔而至。
宋仲元问道:“咋了这是,忙得跟屁急似的?”
“好事...大好事!”
刘高把自行车扔在一边,大口喘气,“曹督...曹屠夫回来后,不知怎么查出了汤...汤副官的配枪也是那晚丢的,设计套出了小老婆雨晴跟副官的奸情...”
宋仲元催促道:“少喘两口憋不死你,赶紧说!”
刘高一手扶着车辕一手扶腰,继续道:“这大绿帽子戴得老家伙气血攻心,昨个半夜翘了辫子,这会儿淮武军全乱套了,前面暂时不会再有危险。”
宋仲元笑道:“早知这样明个再走,也不用遭这洋罪了。”
老张叹气:“他娘的,倒是便宜了汤奎之那小子!”
顺子此时已经把手上的药膏擦干净,可大肉包子还是一口都吃不下。
刘高的刀条脸充满喜气,说道:“从前面的小路径直到淮河边上,春生已安排了小船在那里接应。”
老张打开了牛车上的暗格,取出了一个细长的包裹,除去外面的油纸包,直接背在了肩上,然后丢给了顺子一包裹衣裳。
顺子看得出来,包裹轻飘飘的,只有几个卷轴,并没有金银。
宋仲元问道:“那些金银怎么处置?”
老张道:“还是老规矩,一半拿出来赈济穷苦百姓,一半送到宋冠清那里。冠清兄一向主张‘驱除外侮,恢复华夏’,这甚合我心。他最近在组建淮泗自治军,送给他买些枪炮!”
宋冠清是讨逆淮泗军名将,嫉恶如仇,英勇善战,老张十分敬佩他的为人。
宋仲元点头答应,随即赶着牛车没入旁边的村庄。
刘高把二人送上小船,朝老张道:“下个渡口有小客轮,到那里换船。”
春生在码头组织搬运货物,在淮河航道上人头极广,早已将一切安排妥当。
到下个渡口换了客轮,两人进了一间雅间,老张这才向顺子问起这么多天一直想问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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