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睡的不踏实,因为在梦里也没能躲掉钟行舟。
梦中,钟行舟教她跳交际舞,四目相对,他揽着她的肩,搂着她的腰,心跳加速的感觉居然比现实中来的还要真切。正在她六神无主不知所措时,搭在她腰上的手居然变成了抵住她腰的枪,她其实是被吓醒的。
在意识到自己对钟行舟的依赖感之后,这种恐惧的感觉却越来越重,她怕的不是钟行舟,她怕的是她自己。
孔锦颐没敢再睡觉,她害怕继续梦下去。起身掀开窗帘,看到院子里亮了两盏灯,孔锦颐趴在窗前看,原来阿顺叔在搬行李,孔宣盛和杜莲英从后院走过来,一前一后,看起来还有点疏远,看来昨天的矛盾他们还没化解。
不过,孔锦颐还注意到另外一件事。按理说,钟行舟这种凡事都亲力亲为的人肯定是要来送一送老爷的,这应该也算是管家的分内之事。虽说昨晚他把自己送回来后,又去找孔宣盛了,两人一定有所交代,但今天他不到场,还是有点奇怪的。
孔锦颐一直站在窗前看着三个人前前后后地走出去,钟行舟的房间离大门这样近,他却一直没有出现。
孔锦颐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便打算自己去看看。
她下楼,到院子里,打老远便疑心这钟行舟是否根本没在房间内。果不其然,他房间从外面被上了锁,里面有盏灯还亮着。
……果然不在?
孔锦颐盯着门锁想了一会才往后院走。后院新凿了个四四方方的池塘,养了十几条锦鲤。孔锦颐无意间低头瞟了眼,便看到了一条泛着白的死鱼漂在池塘边上。
她移开目光,望向二楼骆容盏的房间。那门虚掩着,透着微弱的光。
容姨娘居然也起这样早?
孔锦颐腹诽,放慢脚步,正想问一问她现在方便不方便,就听到有女人抽泣的声音,正是骆容盏,娇媚软糯,哭得梨花带雨。
她边哭边说话,完全没有留意到门外的孔锦颐。
孔锦颐屏息站到门前,从门缝中窥探屋内的场景。映入眼帘的,是地板上的棕色皮带。
居然,是男人的皮带!
孔锦颐大惊失色,几乎快要叫出来。她抱着极不好的念头往上看,只见一个身形挺拔的男人站在床前,大衣垂到膝间,大衣衣襟遮挡着的,是一个女人哭泣的面庞,遮掩不住的,是女人的泣不成声。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钟行舟。搂着他失声痛哭的,正是骆容盏。
孔锦颐震惊地推开门,两人见她来了,居然也没有立刻放手撇清关系的举动,骆容盏反而把钟行舟抱得更紧了。
这……什么到底情况?
她一早就看出骆容盏对钟行舟的情谊非同一般,但没想到这钟行舟居然也……明明父亲刚走,明明他昨晚还和自己并头夜话,明明骆容盏入府就是他一手促成的呀……
此时骆容盏身上只穿了件薄如蝉翼的纱裙,身上还披着一条毯子,她赤着脚,被子的一角垂下来。钟行舟却衣着体面,只是被骆容盏抱着,没有回应她,也没有推开她。
惊讶之余,孔锦颐依稀听到骆容盏在小声念叨着“军爷军爷”,像是胡话。
钟行舟脚边掉着的那条棕色皮带,大概是他还没来及系在腰上的。
不堪入目,难以直视。
孔锦颐偏过头,假装没看到这样的场景,把画立在墙角,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打扰了。”
“大小姐听我解释。”反应过来的骆容盏赤着脚向自己冲过来,“大小姐……”
“你不会是要告诉我,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吧?”
“……事情。”骆容盏咬咬唇,看了一眼钟行舟,“事情就是你想的那样。”
该死。
要是此时此刻她要是能拿出令人信服的理由,让自己相信她和钟行舟什么都没发生该多好。
孔锦颐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
“我和钟管家在入府前就认识,虽然交情不深,但同乡人他乡相遇,总是会……”
她未说完,看了眼钟行舟。
钟行舟的表情也很复杂,不知是处于愧疚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从始至终都没正视孔锦颐:“大小姐,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很抱歉。”
没想到他居然给自己这么一个答案。
孔锦颐气冲冲地走过去,随手拿起柜上的《孟子》朝钟行舟的脸扇去,留下重重的一个红印:“钟管家,你的差事当的是真好啊,管家管家,居然都管到床上来了。我父亲待你不差,你一直有二心我都一再容忍。如今你居然还做的出来这种有悖人伦的事情,你要是还拿那些不伦不类的理由来搪塞我,趁早滚出孔府!”
钟行舟被这一下扇的有些发懵,愣在原地听着孔锦颐对他的责骂,他尚未还嘴,骆容盏却跑过来挡在前面,边哭边说道:“大小姐,是我的错,不要怪他。”
“我只是先说他,你就无辜吗?我敬你重你,是因为我明白被歧视的痛苦,可你居然敢做出这种事?现如今我可算明白了,比我长不了几岁却做了我的姨娘,你能是什么好货色?”
孔锦颐气急了,扬起书就要打她,可是面对她那张与母亲与自己极其相似的脸,她实在是下不去手,千钧一发之际只能拿书抵住她的脸,痛恨地咬了咬牙。
“不论你和钟行舟有过什么旧交情,嫁入孔府,无论你是小妾还是正妻,你的心只能放在我父亲那里,狐媚我父亲让他在儿子婚后再娶被耻笑,现在居然还和府里的下人不清不楚,到底是我低估了你。”
许是孔锦颐一向对她尊重有加,突然暴烈起来,吓得骆容盏眼泪簌簌地流下来。
既然下不去手打骆容盏,孔锦颐只好将怒火再次转向钟行舟:“你真是让我意外,也让我失望,更让我心寒。”
他依然没有任何否认的表示,这让孔锦颐内心的最后一点幻想彻底磨灭。
意外,失望,心寒。
“亏我袒护你,亏我把你当朋友。你们做的很好,我们家能够出你们这样狼狈为奸的奸夫淫妇也真是不知道祖上积了什么大德。”
孔锦颐将书狠狠地摔在钟行舟的身上:“你,平时不是自诩博览古今贯通中外吗?别吃了几年洋面包就觉得了不得了,好好读读圣贤书,你肚子里那点洋墨水连城北的臭水沟都不如。”
一口气骂够了,孔锦颐实在不想再在这里看着对狗男女,愤愤地摔了门,扬长而去。
她沿着长廊往回走,每走一步都觉得不痛快极了,刚才骂的还不够难听还不够畅快,还是说的太柔和了。
一定要让他们得到报应!
孔锦颐气冲冲地走到尽头,发现是死路,又原路返回。
低着头,撞到了迎面走来的黑大衣白衬衫,不用抬头都知道这人是谁。
孔锦颐想要绕过他,却被他一下握住手腕。
“放开我。”
钟行舟不听,紧紧攥着她的手腕,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就将她拉到自己面前:“纵使大小姐宣判了我的死刑,但也要听犯人做最后陈词吧?”
“真恶心!”孔锦颐大声道,“我都看见了,你别想狡辩。”
“我没有必要为我没做过的事情脚边。”
“你放开我——”
孔锦颐用力推他一把,刚好钟行舟在楼梯上,并没扶稳,打了个踉跄。
趁着这个空隙,孔锦颐赶紧往下跑,钟行舟没再继续追。
因为天已经亮了。
天亮了,她才知道,原来走火的不只只是她,还有钟行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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