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民自然没有逃过被开除的下场,甚至因为私收回扣被老板以职务侵占和受贿罪名扭送公安机关。
不过这一切许夏并不关心,也不在乎。此时她刚刚从背着包从大巴车上走下,要去拥抱新的人生。
许夏站在路边,空气中还漂浮着丝丝细雨,潮湿而生动,从车站到许家沟还有几公里的距离,许夏正考虑着是走一段路去附近村子里搭车,还是干脆直接走回去。
忽然,一道洪亮粗哑的声音从许夏身后传来。
“女娃子,你是建国家的夏夏吧?”
许夏连忙回头,却见是一个头戴斗笠,脚踩布鞋的汉子,他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汗衫和青色裹腿裤,略有些驼背,耳朵上夹着一根皱巴巴的卷烟,黝黑的脸上沟壑纵横,留下常年劳作和风吹日晒的痕迹。
他骑着一辆破旧的带斗三轮车,粗糙如老树皮的手攥住车闸用力一握,轰鸣声立时停止,在许夏旁边停了下来。
“是,您是……”
许夏点头答应着,望着面前似乎有些熟悉的面容,细细思索,忽然一顿,终于将这张苍老的脸和脑海中某张面容重合到一起,但仍带着点不确定道:“您是村东头的吴大爷?”
“嗨!我就说是你嘛!好几年不见,我都不敢认了,小的时候你和书瑶几个天天在我家地里耍。”这汉子爽朗一笑,黝黑的脸皱成一朵花,赶紧伸手招呼道:“这是放假回家玩吗,快上车,我捎你一道儿。”
许夏赶紧笑着应了:“哎,那就多谢吴大爷了。”
待许夏在小三轮车后斗上坐稳了,吴大爷伸手递过一个湿漉漉的斗笠,“夏娃子戴好,还有点雨,有衣服的话也披上件,一会走起来就冷了,别冻着。”
许夏谢过之后乖乖戴好,又从包里掏出一件薄外套穿上,很快,小三轮车“腾腾腾”重新轰鸣起来。
许夏抓着栏杆,在三轮车上摇摇晃晃,跟吴大爷闲聊。
“吴大爷,你这是去镇上买东西?”
三轮车上堆了几个鼓鼓囊囊的尼龙袋子,被塑料纸包得严严实实。
“是啊,去镇上买了点棒槌种子。”
棒槌是许夏老家这边的土话,其实就是玉米。许夏算了算日子,有点疑惑道:“吴大爷,怎么现在才种玉米?往年我记得四月就种了吧。”
如今都已经五月底了。
“哎,老天爷不干人事,今年春里一直下雨,动不动就涝了,生生把棒槌苗子给泡死了……”吴大爷的声音带着一丝沉痛,夹杂在料峭的风中。
“这不家里赶紧把苗子拔了重新再种上,晚点就晚点吧,最多收成不好,总比空着地强。”
听到这话,许夏的心情也有了一丝沉重,今年天气确实奇怪,雨一直没断过。许家沟基本上家家户户都是地里刨食的农民,既然吴大爷家的玉米遭了殃,其他人家想必也好不到哪去。
尤其是自己家,父母他们怎么样了呢……
许夏的头发被风吹的凌乱,冷冷的雨拍在脸上,许夏却无心擦去,只有归家之心更加迫切。
一路再无言,几公里的路很快就到了,吴大爷把许夏放在离家不远的一个路口上。
“夏娃子,赶紧回去吧,衣服都湿了。”
“谢谢吴大爷,您也赶紧回家吧,斗笠还给您。”许夏摘下斗笠放在三轮车的后斗里,感激一笑。
“行了,赶紧回家。”
吴大爷摆摆手,踩着油门朝另一个方向驶去,微驼的背影渐行渐远。
许夏目送吴大爷离开,也转身往家走去。
脚下步子越来越快,转眼便到了家门口,朱红色斑驳的门楼就在眼前,明明是她朝思暮想的地方,到了跟前却总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许夏定了定神,刚要推门往里走去,却听见吱嘎一声,大门从里面推开了。
“你这孩子,怎么也不说今天回来!好让你爸去接你啊!”王淑芬惊喜地望着门外的许夏,随后一脸心疼道。
“你看你身上湿的,冷不冷?赶紧进来。”
她用力拍了拍许夏的衣角,抖掉挂在身上的水珠,拉着许夏冰凉的手往屋里拽。
进了屋,王淑芬将许夏一屁股按在床上,脱下她潮湿的外套,拿起毛巾就往她头上招呼,还不忘了朝外间喊道:
“他爸,你看谁回来了!”
许建国刚洗完碗,双手湿淋淋的走过来,见是许夏,常年严肃着脸的汉子也不由露出一丝笑意,“夏夏回来了,饿不饿,吃饭了没?”
不等许夏回答,王淑芬便扔下毛巾往厨房走去,“走了一道儿,肯定饿了,我去给夏夏窜碗面条,正好去去寒气。”
“赶紧换身衣服,别冻着!”王淑芬脚步不停,还不忘了嘱咐许夏。
许建国也把水往褂子上一抹,抬脚往外走,“我去给摘个瓜,我看后山的瓜有熟的了,尝尝甜不甜。”
许夏看着两人忙活的背影,忍不住会心一笑。
王淑芬干活麻利,很快便从厨房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葱花面,上面还卧了一个雪白圆胖的荷包蛋,星星点点的油花点缀在上面,让人看一眼就食欲大开。
许夏先拿筷子夹起荷包蛋咬了一口。
“唔——”
这才是她记忆中的味道!
Q弹与绵密在口腔中交汇,是最朴实无华的蛋香。许夏和大多数人不一样,她不爱蛋黄流心的口感,反而喜欢它的厚重绵密,因此王淑芬每次给她煮面都是先放蛋,煮到最后才能有这种口感。
许夏又喝了一口热汤,才夹起面条送入口中。葱花炼锅之后被激起浓浓的香气,面条是自己拿粮食去压的土面,吃起来爽滑劲道,明明只是最简单的食材,家里却能做出不一样的味道。
只几分钟的功夫,许夏便把一碗面条吃得干干净净,刚打了一个饱嗝,却见许建国又抱着一个翠绿圆溜的西瓜踏进门栏。
看许夏吃得额头冒汗,王淑芬这才从厨房里拿了水果刀把西瓜切了。一刀下去,瓜皮应声而裂,露出粉红色的瓜瓤。
一家人围坐在桌子旁,王淑芬挑了瓜瓤最中心的一块递到许夏手里,自己也拿起一块咬了一口。
“看着挺好的瓜,吃起来怎么一点也不甜呢。”王淑芬吐出一串西瓜籽,皱着眉头道。
许夏也低头吃瓜,确实不算太甜,不过从未施过化肥打过药的瓜,就算不甜,也一股子清香味,并不难吃。
“今年这雨水,种什么都不得甜。”
许建国三下五除二将一块瓜吃完,粗糙的大手在嘴边一抹,沧桑的眼中划过一丝沉重。
“爸,咱家的桃没事吧?”许夏搁下瓜,忍不住问道,“刚才吴大爷送我回来,我看他买了好多棒槌种子说要重新种苗。”
“今年这死老天爷真是要把咱村害惨了,不光老吴家,村里得有七八成地都淹毁了。”王淑芬皱着眉头把瓜皮扫进盆子里,“咱后山也塌了小半边,桃树能保下一半就不错了。”
说到这里,她似乎欲言又止,望了望许建国沉默的脸,有点犹豫道:“夏夏,咱农民都是靠老天爷吃饭的,你真要……”
“行了!夏夏刚回来,少说些有的没的!”
许建国面色冷厉,知道王淑芬又要老生常谈开始念叨,他走到门口,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烟盒,布满茧子的食指轻敲,震出一根歪歪扭扭的卷烟,点了放在口中,“吃完了赶紧让夏夏回屋休息休息,坐了一下午车,累着呢。”
王淑芬神色落寞,阖上了还想说些什么的嘴巴,勉强露出一抹微笑,招呼着许夏回房。
进了屋里,王淑芬从橱柜里掏出洗得干干净净的被褥,和许夏一块把床铺好,临走前,又忍不道:“你爸说咱村里供销社还缺个会计,活也不多,我寻思着……”
还不等王淑芬说完,许夏便握住王淑芬粗糙而温暖的大手,目光坚定。
“妈,你放心,我决定了就不怕吃苦,我就想种地。”她眨眨眼,俏皮一笑:“明天上山的时候别忘了叫上我。”
王淑芬看着闺女手上青紫的针眼和脸上甜甜的笑容,眼角微红,似乎放下了什么,嘴角一咧,轻骂道,“行了,知道了,赶紧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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