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国岩胜:“……”
高兴不了一点!
桔梗手抵着下巴,清了清嗓子。
略微沉吟,就重新将你们跑题的话引回正轨:“另一个意识……你一直在用‘他’,他是个男人吗?”
继国岩胜皱眉。
男人?
“没错。”
你点点头,“他是个一事无成的可悲男人。大概是一周目过得太惨了,这周目才会死不瞑目缠上我,妄图教我做事……”
说到这里。
你认真看向桔梗,纠正,“不过我们并不是一个人。”
“不是他压力太大产生的我,也不是我压力太大产生的他,我们之间并不是从属关系。”
“虽然他跟我性别不同,但他也的的确确活过,说是我一周目的前世也不为过,所以,不要用意识叫他,说的好像他本来不该存在一样。”
你很同情小苦瓜。
“他已经够可怜的了,明明是最强,却被人接二连三骑在头上拉屎,以至于背上了‘一事无成的没用男人’的骂名,要是连他如今的存在都抹除,归结为我的一部分,那他多可悲啊……就算是最强,难过到极点也会哭的!”
继国岩胜眉头拧得更紧。
桔梗肃容敛声。
半点没有因为你年纪小就漠视你的指正,认真发问:“那我该如何称呼他?”
“缘一。”
你回答,“他叫缘一。这是母亲特意给他取的名字,希望他能多多与人结缘,成为一个拥有很多朋友,爱着很多人,也被很多人爱着的普通人,不求他出人头地,只求他能简简单单快快乐乐度过一生……”
说着。
你出其不意把头伸继国岩胜面前。
毫不意外瞅见了他不快抿成一线的唇角。
见他下意识躲闪,神色慌乱地不愿意跟你对视,当即恶劣地紧随而上,“震惊吗?难过吗?听到一周目的妈妈也依旧不偏心你,是不是痛苦得都要哭出来了?哈哈哈……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继国岩胜不给你看。
你笑得更开心。
就喜欢别人拒绝你的样子!
轻而易举钳制他挣扎的双手,把他摁地上贴脸看了个爽。
“缘衣!”
继国岩胜无力挣扎。
他又窘又羞,想生气,却根本无法对着你的笑脸发火,最后才得认栽,“……不能这样啊缘衣,还有外人在。”
外人桔梗垂着头。
像是才发现面前的地板纹路别有韵味,看得痴迷,真正做到了“两耳不闻窗外事”。
“就是要有人在啊!”
你浑不在意。
然后就见他面色涨得通红,就连耳尖都泛起滚烫的颜色,再也无法维持少主应有的体面,害羞腼腆的样子差点让你控制不住自己。
笑闹了好一会儿。
继国岩胜从地上爬起来。
简单整理过仪容,嘱咐你在这里稍等,他送桔梗去父母那里一会儿就回来。
你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
在解释清楚之前,你都不想见母亲,真的很害怕她抱着你哭。
即便你很确定你什么都没做错,可只要看见她的眼泪,心脏就像是覆了一件吸饱水的冬衣,沉甸甸的、坠坠的疼。
这种莫名其妙的负罪感存在感非常强,就算再多的乐子都无法让你开颜,你不喜欢这样。
长廊里。
继国岩胜走到一半忽然发问:“……不能把他赶走吗?”
桔梗:“很难。”
他脸色不太好:“你不是闻名列国的巫女吗?难道还处理不了一个纠缠活人的阴魂?”
桔梗:“他出现原因不明,我所知道的处理方法都不太适用,就算强行处理,恐怕也收效甚微。”
继国岩胜停下脚步。
脸色剧烈变了几变,再也看不见一丝先前的好哥哥模样,质疑的目光针般落在她脸上,眼底一片冰冷:“难道不能直接送走?你们修行之人最重要的不就是送阴魂成佛吗?别告诉我,就连这么基本的技能你都不会!”
“他们的灵魂重叠交织太深,贸然动手恐怕对他们双方都会造成无法恢复的损伤。”
桔梗直言不讳。
这个方案她早就考虑过。
不管缘一是一周目前世,还是分裂而出的第二个意识,可以将他剥离出来的话她早就提出来了。
继国岩胜不说话了。
半晌,失态地一脚揣向身旁的阑干:“那就这样放任不管,由他一直缠着缘衣?你不是说这样会让人疯掉吗?”
桔梗沉默下来。
过去的经验放在你身上不太适用。
虽然你现在看起来一切正常,只是性格格外活泼了点,但身体里多了个人终归是隐患,就这么放任不管的话,她的确做不到;可管的话,她又不知道从何下手。
继国岩胜来回踱步。
冷脸消化了好一会儿情绪,才稍稍平复心情:“……正常情况,你是如何处理跟缘衣相似的那些人的?”
桔梗:“远离原有生活环境,辅以专治心烦之虫的颠茄草药,三碗水煎成一碗服用,连用一个月,便会有效果。”
继国岩胜心烦意乱。
两个办法没一个有用的。
家人不会让你离开,而你又绝对不会吃苦。
最后,还是菜爹提出个折中法子:“小儿无状,劳烦你再继续观察一段时间。如果能确定她日后安然无恙,我等自会奉上重金相谢。”
话是这样说,但他并没有给桔梗拒绝的选项,直接就让下人带她下去了。
对此。
你并不意外。
从她拒绝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提议后,你就知道她走不了了。
菜爹这个人的确很菜。
但耐不住他也是一款霸总啊。
“治不好就让你给她陪葬”这种话他是真敢说,也是真敢做。
在这个强者为尊的战国时代,可没有警察能把法盲霸总抓局子、蹲大牢。
你也没有拒绝菜爹的好意。
还美滋滋自己获得乐子的途径+1。
桔梗依旧是老样子。
好像被无期限困在这里的不是她。
就算整日被你黏着,毫无边界地追着她问这问那,从个人生平、家庭状况,到祓除妖邪的经历,就没有你不好奇,她也耐心地一一满足。
你内心感慨万千。
终于在一个骑马练箭的黄昏,忍不住牵着缰绳伤怀:“唉,你要是我爹就好了。”
桔梗:“……??”
继国岩胜:“……??”
菜爹:“……??”
你的话过于惊世骇俗,以至于素来从容的桔梗都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继国岩胜更是瞳孔地震,直接被强控三分钟,陷入无法祛散的僵直。
菜爹身为当事人之一,是最先反应过来的那个。
他勃然大怒。
手中马鞭甩得震天响
鹰隼般的眼睛恶狠狠剜你:“继国缘衣,你又在说什么混账话?!”
“你真的很符合我对爹的想象。”
你看都不看他一眼。
只一瞬不瞬瞅着自己看上的“新爹”感慨,“学识渊博、实力能看,做人谦逊,待人和善,对小孩子还有耐心,总感觉任何人都可以跟你相处愉快。一点都不像菜爹,又菜又超雄,也就只有最强的我能从他身上获得一点乐子,其他人不是被他打压,就是被他虐待……我觉得缘一之所以把自己活成苦瓜,以至于死不瞑目,他的个性是一部分原因,菜爹就是另一部分原因了。”
原生家庭很可怕的。
即便是最强,处理不好都会变苦瓜。
你心有戚戚。
菜爹出离了愤怒。
甩手就拿马鞭抽你。
你头都也没回。
轻而易举捏住凌厉的鞭尾,反手一振,就把马鞭夺了过来。
“缘衣!”
“别狗叫。”
你掏了掏耳朵。
手中马鞭直直他,“你又吵到我耳朵了,把我吵聋了怎么办!!”
菜爹怒目圆瞪。
怨愤的目光顺着马鞭来到你脸上。
胸口剧烈起伏,似有什么将要破胸而出:“怎么?难道你还要对我这个父亲动手!”
“当然不是。”
你理所当然否认。
不等众人松口气,就听你继续道,“我只是想告诉你,咬人的狗不叫,你快别叫了,怪丢人的。”
说完。
牵着小马溜溜达达地走了。
任由菜爹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晚上。
你照例去桔梗房间,听她将祓除妖邪的恐怖故事。
正听得昏昏沉沉,神魂已然坠入甜美梦乡,恍惚感觉有人摸了摸自己的头疼,动作又轻又柔:
“缘衣,你为何会屡次顶撞家主大人?”
你困得睁不开眼。
声音也是含含糊糊的:“因为有趣啊……”
菜爹的确很有趣。
身为父亲,不爱惜自己的孩子;
身为弱者,不尊敬实力更强的强者。
却不妨碍他以父亲的身份凌驾于最强的你之上,并要求你像女儿敬仰父亲一样敬仰他这个弱者。
他既矛盾又双标,什么都没有却什么都想要,总是被你三言两语就轻易气得跳脚,却不思悔改,下次照旧。
他这种人天生就活该被人骑在头上拉屎。
“你恨他吗?”
“不恨。”
你怎么会恨他?
你从他身上获得了那么乐子,喜欢都来不及呢。
“那缘一呢?缘一也不恨他吗?”
“……不罢,他太累了。”
总感觉恨这种情绪跟他不搭,他或许会有一时的愤怒,但更多却是对自己无能为力的自责,比起怨恨他人,他应该更愿意责怪自己。
苦瓜人都这样,能责怪自己就绝不谴责他人……
你声音越来越小。
残存的意识缓缓沉入深湖。
桔梗望着已经睡着的你。
她已经大概明确一切,没有再继续追问。
伸手将宽大的被衣上拉,给你揶在胳肢窝下,免得你着凉,自己则躺在你旁边,透过窗户,看向迷蒙的夜空。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梅雨季。
无数细密如针的雨从柔和昏暗的天空落下,潮湿的空气里透着一股悠长的、无法忽视的花的芬芳。
是庭院东侧种植的那丛栀子花。
不知何时竟然已经悄然绽放了。
她原本以为自己可能要过了梅雨才能离开这里,不曾想,第二天,离开继国家的机会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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