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赵二黑说李翠香生下了那个孩子，蔡一鸣心里一阵激动，可是听到后面，赵二黑骂让李翠香怀孕的男人是一个畜生时，蔡一鸣心里又一阵压抑。他不知道该如何跟赵二黑说这件事。
他想，如果自己告诉赵二黑，让李翠香怀孕的男人是他自己的话，赵二黑肯定要跟自己翻脸吧？说不定还会拿起铁锹拍自己。
“一鸣啊，翠香是个好女人，可是因为怀了那个男人的孩子，结果她的人生就变了，在村里遭到所有人的唾弃，就连她的父母都不待见她，你都不知道最开始那几年她是怎么过来的。一个人带孩子，还要干活儿，还没有出月子就下地干活了，我记得很清楚，她第一天下地干活就是浇地，她没有雨靴，就光着脚踩在水里，那时候，可是没有出月子呢，结果，晚上她就发高烧，村里没有一个人管她的事儿，也没有人可怜她，结果发高烧烧的都不省人事了，很多人都以为她要死了。”
讲到这里，蔡一鸣赶紧问：“那后来呢？”
“后来，村里的王老憨用草药给李翠香吃，她才慢慢恢复了过来，但也因此落下了病根子。”赵二黑叹了一口气说道。
“这样说，翠香的命就是王老憨救的了。”
“是啊，王老憨人老实，憨厚，他看不下去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去，这才用草药救了翠香，这不，后来翠香就嫁给了王老憨，其实，村里也就王老憨敢娶李翠香，别人都嫌弃她，毕竟，她养着一个野男人的孩子。”
听着赵二黑说野男人这三个字蔡一鸣心里很不舒服，可是，他又不敢承认自己就是那个男人。
“王老憨既然敢娶李翠香，那肯定也是心里喜欢她的，翠香后来的日子也不好过吗？”
“王老憨人是不错，可是他笨啊，又笨又傻，他能给翠香什么幸福？反正，村里人都知道，李翠香跟了王老憨也只是一个依托，要不然，她每天也不会去村口期盼什么，估计是在等那个抛下她的野男人吧？这也就她，心里还存有一个信念，还对那个野男人念念不忘，这换成其它女人，早就心里怨恨了，毕竟，那个野男人给她带来了那么大的伤害和痛苦。”
听到这里，蔡一鸣心里一阵涟漪起伏，眼眶也红了，要不是怕赵二黑看出什么，他早就控制不住流泪了。
虽然自己来大河村之前，就料到李翠香若是生下那个孩子，肯定要受到很多非议，被村里人歧视，可他却没有想到李翠香受的苦比自己猜想的还要多，并且，更没有想到李翠香竟然每天都在期盼自己，越是这样，越让蔡一鸣心里难受了。
自己亏欠她太多太多了！
“后来，那个孩子怎么样了？有出息没？”蔡一鸣稍微一停，继续问道。
说到这里，赵二黑叹了一口气。
“那个孩子倒是长的生龙活虎的，脑瓜子也好，只可惜——”
“只可惜什么？”蔡一鸣赶紧追问。
“那孩子生活在王老憨那种家庭里，学校都没有去过，就算再聪明不读书也还是一个农民不是？刚成年，翠香就张罗着给他订了婚，要知道，那时候，村里很多人从小到大都骂那个孩子是野种，很多姑娘都嫌弃，看不上他，翠香好不容易给孩子定了亲，自然就赶紧结婚了。”
“再后来呢？”蔡一鸣继续问，他很想知道这孩子以后怎么了，以及翠香的晚年是怎么度过的。之前的那些他已经无法弥补了，只能弥补后面的。
到这里，赵二黑又叹了一口气，然后点燃旱烟袋抽了一口，才说：“后来啊，后来的生活那就更惨了。这孩子比翠香还惨。”
蔡一鸣心里一紧，这要比自己被捅了一刀都难受。
“那孩子结婚了没几年，生了两个孩子，然后就得病死了，关键是他们小两口都死了，本来呢，翠香想着给孩子娶了媳妇儿，她的心思也就完成了，谁曾想会突然得病死去？结果，两个孙子的重担就落在了翠香的肩上。可是翠香毕竟岁数大了啊，也没有活几年就失去了。”
说到这里，赵二黑揉了一下眼睛，自然是眼睛里有泪水，不舒服，他一个旁人一想起李翠香忍受的那些苦难，都心里不舒服。
而蔡一鸣就更难受了。
他来的时候，也有猜想，可能李翠香已经不在人世了，可真的面对这个结果时，还是心里一阵沉重的苦涩。
而想到李翠香生下的那个孩子也死了，心里的痛苦就更难以言喻了。他对不起的何止是李翠香，也对不起自己的那个孩子。
他甚至都不敢再去想，他们如何承受的那些苦难与折磨。
忽然间，他想起了什么，赶紧又问：“对了，你不说李翠香的孩子生了两个儿子吗？他那两个儿子现在怎么样了？”
这可是自己的亲孙子啊，他和李翠香生的那个孩子死了，可是自己的亲孙子还活着，这对于他来说，算是心里的一点慰藉了。
“刚才带你来的那个二柱子就是翠香的一个孙子，另外一个前几年溺水淹死了。”
“什么？”听到赵二黑说王二柱就是李翠香的孙子，他当即心里一阵猛烈的跳动。
这样说，救了自己命的，竟然是自己的亲孙子？
怪不得去王二柱家时，他看到了家里的木柜木桌都那么熟悉，那些都是李翠香留下的。
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自始至终，李翠香都没有抱怨过自己，更没有恨过自己，仅有的，便是期盼与等待。
可是，自己却一点儿希望都没有给她，就算在她死去那一刻，他都不曾出现。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多么的苦涩，多么的痛？
“一鸣，你怎么了？”看到蔡一鸣忽然眼睛里滚落了两滴泪水，赵二黑起身拍拍他的肩膀：“好了，别难过了，翠香知道你这个朋友在晚年的时候还这么关心她，还来村里看望我们这些老家伙，她在地下肯定也会很欣慰的。”
蔡一鸣点着头，可是，心里却比之前更难受。
他就是那个野男人啊，就是那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啊！
而自己的性命，竟然还是自己的孙子救的，越想，蔡一鸣越心里不是滋味，就更感觉对不起李翠香了。
“二黑爷爷，你们去二柱哥家吧，他已经做好饭了，让我过来喊你们。”这时，韩清磊走了过来。
蔡一鸣这才控制住情绪，然后与赵二黑一起向王二柱家走去。
再次看到王二柱，蔡一鸣心里就又多了一些情愫，毕竟，他现在知道了王二柱的身份，是自己的亲孙子。
看着那破败的房子，一道道裂开的口子，简直都成了危房。孩子肯定没少吃了苦，从小爹娘就死了，孩子得多受罪啊？
“一鸣，我看你这打扮，这派头的，咋觉得你都像是一个领导呢？你说说，你离开大河村后，都干了啥？是不是回了城里当官去了？”一边入座，赵二黑便问了蔡一鸣一句，他们之前关系要好，即便有些话说的不得体，他也不在意。
“当了几年小领导，现在已经退休了，不值得一提。”蔡一鸣心里因为李翠香的事儿很压抑，对于自己这几年的生活他不想再说。
“小领导？在城里还能是小领导？再怎么也得比这村支书，村长啥的大吧？”赵二黑调侃的说道，“行了，咱们不说这些了，你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我想都没有想过，这辈子还能见到你。今天，咱们老伙计俩好好的喝几杯。”
蔡一鸣点着头，端起酒杯就准备一饮而尽，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心里好受一些。
就在这时，小豪突然把蔡一鸣的酒杯夺了过去，担忧的说：“爷爷，你不能喝这么多酒，你的身体不行。”
“没事儿，我的身体我清楚，三杯五杯的没有问题。”蔡一鸣坚持的说道。
“那也不行，你要喝，我替你喝。”小豪可不想让老爷子刚刚恢复的身体再垮掉，那样，他也无法交差，要知道，他可是负责老爷子生活起居的。
“我喝一小口总可以吧？”老爷子不想与小豪争执，可在这儿当着自己老伙计的面，他又不好多说。
小豪这才松开了手。
王二柱直接一口闷，因为嫂子的离开，他心里也不舒服。
“我这手艺不怎么好，大家尝尝看吧，希望能合大家的胃口。”王二柱说着，就开始招呼大家夹菜吃。
蔡一鸣夹的了一筷子鱼，刚吃了一口，就突然怔住了。
这可把小豪给吓坏了，以为是鱼刺卡住了喉咙。
“爷爷，你没事吧？”
“额，没事，没事。”蔡一鸣反应过来，赶紧说。
刚才，他并不是鱼刺卡住了喉咙，而是这道菜的味道让他想起了四十年前的那种熟悉味道。
他赶紧问：“二柱，这道鱼是谁教你做的？”
“是我小时候，奶奶教我的，也不知道合不合大家的胃口，我很久都没有做过饭了，一直以来，都是嫂子做。”王二柱说道。
难怪，会这么熟悉的味道，敢情，这道菜的做法是出自李翠香之手。
蔡一鸣再次陷入了久远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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