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行又问了石枫的姓名、身世来历等等,石枫都平静地一一回答。
审问持续了一顿饭功夫,最后,东门图道,“你退下吧。”
石枫全身一震,似乎清醒过来,叩了个头,转身出了偏殿。
他出去后,方觉背心全是冷汗,暗叫侥幸。他先前虽知要被审问,却没想到,这五长老方行居然精通迷魂术,只是眼神对望,就将自己控制了。
好在方行也万万没想到,石枫居然天生两处神识府,虽仓促间受制,但另一处神识依然保持清醒,没被问出实话。
如此生死只隔一线,如何不令石枫事后直冒冷汗。
石枫退下后,殿里一阵沉默,东门图问道,“如何?”
方行摇头,“他没问题。”
黄冠道人手拿一枚玉简,看了半天,“这个叫石七的外门弟子,昨夜不当值,却跑来内院,本来嫌疑最大。
但他说得话并无破绽,他先前说去小便确实是撒谎,但撒谎只是因为开溜怕被处罚而已。
我翻看了轮值记录,他调入内门后,就没出去过,十几天来也是正常轮值。
而且,时间上也对不上。这个石七和郭阳他们喝酒喝了一个时辰,这段时间不曾出过荟珍园。
而这正好是陌生人引诱万峰去蓝湖小筑,并擒住万峰那段时间。
石七怕是分身乏术吧。”
东门图很是失望,“这么看来,此子也是没有嫌疑了。十一个人都审过了,依然没查出问题。看来此事一时片刻也理不清头绪,天也亮了,今日就到这里吧。”
众人闻言,起身各自散了。
一个时辰后,内门极偏僻间屋子,三丈方室,一尘不染,里面盘膝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大长老东门图,另一人则是锦袍公子。
锦袍公子拿起灵茶,喝了一口,“师兄,你突然叫小弟过来,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东门图摇头,“暂时还没有,叫你过来只是随便聊聊。”
“何不叫上其他几位师兄?”
“不了,现在宗门长老里唯一可以排除嫌疑的也只有你我了。”
锦袍公子吃了一惊,“师兄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怀疑其他师兄?”
东门图苦笑一声,“我何尝想怀疑同门兄弟!只是事已至此,谁又能脱得了干系。
梦烛你是先掌门之子,苏家世代执掌九符门,除了你,为兄谁也不能绝对相信。”
锦袍公子苏梦烛轻轻摇头,“百年前,父亲陨落于青帝谷,当时齐云宗和鬼衣门联手来犯,本门面临生死存亡,若是长老中有人二心,那当时本门就覆灭了,何至于等到现在来才当内奸。”
“可那已是百多年的事了,梦烛,人心是会变的。”
“师兄为何一定怀疑金丹长老中有人叛变呢?”
“我们连夜审了十几名弟子,方师弟用了失魂引,但并无任何发现。
嘿嘿,可是你别忘了,除了弟子令牌外,我们八个长老进出内门是无须任何令牌的,因此也就没有任何记录。
而且,我们八人对护宗大阵都熟悉得很,偷偷带一两个人进来,并非难事。”
“就这个理由吗?”
“还有,鬼衣门他们攻击的是护宗大阵的一个薄弱点,是不是有人告诉他们的?
当晚山门只有四长老一人值守,鬼衣门又是怎么知道的?
若非阴错阳差,王师弟和唐师妹凑巧来找黄冠下棋,也许宗门就被攻破了。虽然鬼衣门攻打山门只是虚招,但我想他们肯定不介意冲进来大杀一通再撤退的。”
苏梦烛点点头,“师兄说得有理,那你看谁的嫌疑最大?”
“我请你来,就是商议此事,眼下只能一个个排查了。”
苏梦烛道,“二师兄只怕不可能,当时他和我一样,都在闭关,事后才知道鬼衣门来犯。”
东门图缓缓斟满一杯茶,“你这个定论恐怕下得过早。
柳师弟闭的也不是生死关,他是数年前冲击金丹后期失败,伤了元气,恢复而已,这种闭关随时可以出来。”
“师兄,你疑虑太深了,柳家一直是九符门属下的世家,当年柳师兄一家惨遭仇家杀害,还是他叔叔,咱们的柳师叔将他带上山,收入宗门,他如何可能背叛九符门?”
“我没有说他一定是内奸,只是事到如今,谁也不能轻易脱出干系。”
“那三师兄、八长老呢,他们二人去了青帝谷,应该和此事牵连不大。”
东门图叹了口气,“难说,难说。”
“那四师兄呢,他不可能吧。他当时就坐镇荟珍园。”
“那也未必,黄冠这个月正好轮值负责坐镇,他要放人进来岂不最是简单?”
苏梦烛连连摇头,“若按师兄你这种说法,那五师兄、六师兄,还有其他四位金丹,谁都有嫌疑了!”
“确实如此,包括我,”东门图自嘲地一笑,“那天鬼衣门来袭,大伙都听到了,风老贼又在骂我夺了苏家基业。”
“这话他们已经说了一百多年,师兄何必还放在心上?”
东门图有些生气,“还不是怪你!九符门世代都是苏家父子相传。
师傅陨落青帝谷后,我和其他几位长老立即推你当门主,你死活不肯,先是说本领低微,只是筑基修为,当不起大任。
好了,等你金丹后,我再提此事,你又说要闭关。
这一百多年,你自己算算,我前后说了十几次,要你当门主,你是百般推脱,到最后,我只要一说,你就直接捂起耳朵来。”
苏梦烛笑了,“师兄,你再说,我又要捂耳朵了。”
东门图怒道,“这次的事,要是本门有门主,何至于此。现在八长老理事,事权分散,门内拉帮结派,你看二长老和三长老两派,当着大伙的面都能吵起来。”
他越说越生气,“我真不明白。你一说当门主,就是没空,可平日里你下棋喝酒,斗狗看戏,东游西逛,日子悠闲得很!”
苏梦烛嘻嘻笑道,“师兄别生气,先喝杯茶再骂。其实,我就是懒,觉得当劳什门主太累了,你看看,父亲给我起的名字就是梦烛,人家挑灯夜读,我呢,点着蜡烛都是做梦。”
东门图板着脸,“还有,我听说你现在越来越不像话了,之前跑到庙里找和尚下棋,输了剃光头发当了一个月的知客僧,最近又对一个尼姑死缠烂打...”
苏梦烛本来一直嘻皮笑脸,任由大师兄训示,但听到这里,脸皮有些涨红,“大师兄,宁三小姐不是尼姑,只是在铁镜庵门下学剑而已。”
“她若不是尼姑,那就是宁家的三小姐,宁家乃是以家族立派,靠姻亲结成势力,三小姐将来肯定要嫁给门当户对的子弟,咱们这等不入流的帮会,高攀不上!
而若她是佛门子弟,将来必接掌苦谛师太的衣钵,咱们更是招惹不起!
铁镜庵乃六大剑派之一,苦谛师太性如烈火,你招惹她的徒弟,不怕挂月峰被她一把火烧了吗?”
苏梦烛听了大师兄一会说“高攀不上”,一会又道“招惹不起”,神情变得甚为沮丧,茶也不喝了。
东门图又劝道,“梦烛,你想要娶个好女子,更要努力上进,如果你当了门主,那至少门户上...”
苏梦烛打断道,“若是靠门主之位,就能让宁三小姐注目,那我觉得她也就不值得我去讨好了。”
东门图气得牙根痒痒,“那你天天遛狗斗鸡,就能引起她好感?天下女子,哪个不喜欢英雄豪杰?
至少,你不当门主,也该收收心,勤加修炼吧,你天赋极佳,若是能用功...”
苏梦烛显然不想听大师兄的碎碎念,嘻笑道,“我功夫好不好无所谓,只要大师兄你厉害就行,现在中山国里公认的第一高手就是大师兄你吧。”
“这种弹丸之地的高手算什么,我不过区区金丹而已,在一流宗派里,元婴老祖都是寻常。”
“师兄太谦了!对了,我听四长老说,大师兄你练成了水行术?”
“是,两个月前刚刚突破的。”
“啧啧!大师兄,你还真是奇才了,这部‘易水寒诀’可是人族绝学,自古以来能练成的人屈指可数。”
“练成?你太看得起为兄了。易水寒神功共分九层,我才练到第五层水行术而已,这门神通越往后越难,这第六层的水镜盾怕是穷我一生时间也练不会了。”
“以大师兄的天赋,第六层练成也是百来年的事了,到时大师兄你就可以化至柔为至刚了,可惜,”苏梦烛叹了口气,“可惜,自父亲殁于青帝谷,易水寒诀失传,大师兄你那也只有前六层的秘诀而已。”
东门图淡淡道,“可笑的是,鬼衣门以为咱们手里还有完整的易水寒诀,天天思量着夺走秘笈,还到处散播谣言,说秘笈是咱们偷了他的。”
苏梦竹笑了笑,“这段轶事我听父亲说过,金阙宗覆灭后两百年,也是一次阳九年,九符门的一位先祖和鬼衣门的一位长老在青帝谷五层寻宝时,被一群阴兽围攻,两人且战且退,无意中闯入一处山洞,在山洞石壁上发现刻着一部神通,就是这部易水寒诀。
神通秘术不记在玉简,而是刻在墙上,那着实少见。那两位先祖前辈都是元婴修士,见识不浅,只略看了一下,就知道这部秘诀非同小可,而这时阴兽也冲了进来,两人一边和阴兽缠斗,一边记忆墙上的秘诀。
我们苏家的那位老祖狡猾多智,暗中洒了些药物,引诱阴兽大多去攻击鬼衣门长老。后来阴兽越来越多,一番恶战,石壁都被轰塌了,墙上的文字自然全毁了。
而在打斗过程中,我们苏家老祖将秘诀完整记了下来,而鬼衣门长老因疲于应付阴兽,则只记住了前三层。因为这事,鬼衣门一直记恨,说我们九符门偷了他们秘笈。”
东门图问,“关于山洞中为何会刻有易水寒诀,师父有没有跟你说过?”苏梦烛摇头,“没有。父亲只说,易水寒诀精深繁奥,修炼起来甚是凶险。”
东门图叹了口气,“这话说得对极!”苏梦烛一怔,“怎么?大师兄,你修炼易水寒诀难道出了什么问题?”
“这话除了你自己知道,其他人谁也不准说,”东门图道,“我从练成易水寒诀第二层后,每天运功结束,都会出现气流逆冲,而且越往后练,逆冲时间越长。
到我现在练成第五层水行术,每次逆冲已经达到半个时辰,在这半个时辰里,寒气将我身体冻住,整个人无法动弹,经脉如被针刺。”
苏梦烛惊得嘴巴都合不拢,好半天才道,“那怎么办?”
“没办法。”东门图摇头,“只能等这股逆气自己慢慢消退。我还想问你,师父有没有跟你说过这事,或者偶尔闲聊时提及过解决的法门?”
苏梦烛苦笑,“大师兄,我是木功体,易水寒诀父亲只传了你一个人,我从未练过,父亲怎么会跟我聊及其中的...”
他正说着,屋外忽然传来“啾啾”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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