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春远听了眉头一挑,长腿一跨,站到了萧蝶前面,拦住了那书生的目光。
“面熟?公子说笑了,我家内人久不出门,更没什么故友,一定是你看错了。”
说着,随春远也拱了拱手。
“在下随春远,扬州人士,多谢公子仗义相救。”
随春远认为,自己不想他继续盯看萧蝶的意味够明显了。
但没想到那书生往身侧迈了两步,又盯上了。
“那尊夫人呢?老家是哪里的?姓甚名谁?家中可还有人?”
随春远拧了拧眉,有点不明白他在搞什么名堂。
刚刚,他是有些怀疑,这人是不是于松石派来的。
于松石摸不清他们的底细,就派个看起来腼腆憨直的书生,跟在他们身边伺机而动。
可此刻他硬生生有些怀疑了。
不为别的。
只是既然要打探消息,救命恩人的身份难道不正合适?
而他现在呢?
是想做他的情敌吗?
随春远心里莫名起了火,没等萧蝶说话,他先没好气的接了话,“她叫赵铁妹,她爹是城里杀猪的屠户,五大三粗,身强力壮,就生她这一独女,你可还有其他问题?”
他语气中的不善毫不遮掩, 像毛刺一样扎人。
书生模样的王韦察觉到,不好意思的收敛了目光,俯身行了一礼。
“抱歉了随兄,实在是尊夫人长得太像我家丢了的姐姐,这才细问了两句,是我唐突了。”
听他这么说,萧蝶和随春远都僵了一下。
一阵风吹过,林间除了风声变得极其安静。
三人各有心思,气氛就凝固住了。
直到那头老驴发出一声嚎叫。
“啊呃……啊呃……啊……”
王韦好似反应了过来,牵着老驴,准备就此告辞。
随春远摸不清头绪,但一个事他永远忘不了,那就是他有银子。
不管这人是真的救了他们,还是和人假意配合。
送些银钱总是没错了。
王韦推诿之际,忽然听从刚开始就一直安静的萧蝶说话了。
“刚刚听闻,这位小哥是准备进京赶考?既然我们顺路,何不搭伴同行?”
随春远和王韦皆是一愣。
装着银锭的荷包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又被一旁的老驴给了一脚,踢出老远。
只是现在没人在意。
气氛开始长久的尴尬。
尴尬到三人一驴已经找到了个荒废的民宅落脚。
尴尬到火堆升起,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萧玮是有些后悔的。
他本来的计划不是如此。
他应该执意离去,同时坚定拒绝随春远赠的银钱,展示自己其实并不存在的良好品德。
再之后和他们二人多次偶遇。
慢慢渗透,自然而然的搭伙前行。
只是,那长得像他姐姐的女子一开口,他也不知怎的,直接就答应了。
姐姐被卖时,他已经八岁,姐姐那时十岁。
他记得姐姐的模样,在脑海中也幻想过无数次姐姐长大后的样子。
看了这个赵铁妹,他突然就觉得,姐姐应该就长她这个样子吧。
只可惜,姐姐不在了。
萧玮不由得回忆起曾经。
当初姐姐被卖,娘没日没夜的哭,没几日就病死了。
那袋谷米撑了半月后,赈灾粮还是没来。
爹埋了娘,说要进山给他们兄弟找吃食,结果一去再也没回。
只是听说,他被深山里的老虎吃了。
后来哥哥带着他逃荒,死在了路上。
一家只剩下他一个,晕倒濒死的时候,有人救了他。
他现在都不知那人的身份,他只知道,那是个有本事的贵人。
他学武艺学杀人,他替那贵人卖命。
除了想活下去,他还提了一个请求。
他求那贵人替他找到姐姐。
贵人答应了。
一个月后给他带回消息。
姐姐死了,早在去往扬州的路上就死了。
尸骨都不知该去哪找。
他那颗还带着些柔软的心脏也跟着死了。
他成了贵人手里最锋利狠绝的刃。
这几年,他出手次数并不多。
因为大多数的时候都用不上他。
这次,他收到任务。
贵人要他伪装潜在随春远和他的妾室身边,以便找出暗中保护他的高人。
如果有机会,就直接杀了他们。
这任务听起来不难。
萧玮只是没想到,随春远的妾室长得那么像他姐姐。
他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下意识的听从她说的话。
与此同时。
随春远也是有些后悔的。
他后悔为什么非得给银子。
和这个臭小子磨叽个什么劲啊。
他就应该直接让他走人!
这下好了吧。
留下个不知是敌是友的。
而萧蝶……
萧蝶没什么后悔的。
老驴在这尴尬的氛围中都坐卧不安。
偏偏她如鱼得水。
她只是有些不满。
随春远前些日子伺候她伺候的好好的。
今日怎么的?
罢工了?
是她的金钗不闪亮了,还是随春远脖子生出老茧了?
她踢了下随春远的小腿,指了指里屋落了一层灰的床铺。
意思很明确。
她要睡那,且需要有人收拾床铺。
随春远不知道吃了谁给的胆子,把腿一挪,还给了她一个白眼。
萧蝶刚要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屠夫的女儿。
坐在他们对面的王韦说话了。
“是……需要收拾床铺吗?我来吧,我在家做惯了活的。”
“等等!”
随春远好像屁股上着了火似的窜了起来,“你、你去捡柴吧,柴火要没了,床我能铺,不用你。”
“……哦,好吧,”
王韦局促的起身。
他走起路来有些缩脖端腔,加上他这身补丁叠补丁的衣服,一看就像穷苦人家出来的老实孩子。
见他果真走远,随春远回过头,又瞪了一眼萧蝶。
“你干什么开口让他留下来?一个乳臭未干的半大小子,哪里入你眼了?”
看萧蝶促狭的弯起眼睛,他又忙不迭的添了一句,“事先声明啊,我可不是吃醋什么的,我就是……单纯的看他不顺眼!”
萧蝶听了,没回话,直接抬头往上看。
“你看什么呢?”随春远纳闷的问。
“没什么,只是想看天什么时候塌。”
“什么意思?天塌了你不害怕?”
“不怕,天塌了也有你这张嘴顶着。”
随春远:!
他气的一跺脚一扭身……铺床去了。
一边铺,他一边絮絮叨叨。
“你别看这小子现在盯着你不挪眼,如果知道你是个彪悍的母老虎,他绝对撒腿就跑!”
“知道了,嘴硬的大废物。”
随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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