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再次升起时,时间已经来到了腊月十三。
越临近过年,街上越热闹。
特别今日还是个好天气。
日头难得的穿透冬日厚重的云层,普照在桐城的每一处。
照的人心里也跟着暖洋洋的。
但这些人里,一定不包括卓家和即将迎来报复的邵家。
卓威的尸体,是被进林子捡柴的人发现的。
废弃的猎坑不再被掩盖,大咧咧的存在于林间。
搭眼往里一看,首先让人发出惊呼的,不是卓威的尸体。
而是猎坑四周密布的血指印。
那指印密密麻麻蜿蜒向上。
却毫无意外的都在半路停滞。
没有一道指印,能够直通地面,救人升天。
那入眼遍布的红色,好像最抽象的画师画出的巨作。
诡异恐怖中,带着鲜艳的美感。
指印中心,停着一堆石块。
那些石块也全部被血染上了色,血迹干涸后,呈现出黑红的光泽。
而石堆下面,隐隐可见一只脚。
一只形状怪异的脚。
捡柴人吓得惊叫连连,飞奔出去报了警署。
叶延接到消息,就已经猜到了这人是谁。
原来在他们把城里翻个底朝天的时候,人已经被偷偷运了出去。
可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叶延揣着疑问,带着人出了城。
卓家的人收到消息,也紧随其后。
猎坑旁边,唇舌皆被割破的卓夫人哭的差点断了气。
没等被人病逝,她已经真的快哭丢了半条命。
她紧紧拉着卓如的衣摆,只不断用不清楚的口舌重复一句话。
“报仇!给乖乖报仇!”
尸检结果一出,他们更接受不了了。
结果显示,卓威是被生生砸死的。
浑身骨头大多折断,内脏也多处伤口。
坑中的指痕,就是他绝望之际的挣扎。
只是徒劳无功罢了。
叶延细细勘察了现场,凶手还是没留下什么证据。
搜寻范围扩大,被藏起来的棺材和推车被找到。
一起找到的,还有一根麻绳。
叶延拉着棺材和推车到了城门口,守城的卫兵沉思许久终于想起,昨日确实有人推着这棺材出城。
“叶警长, 我、我们也没想到,凶手会是个女人啊。”
“女人?”
“对啊,推这个棺材出城的就是个女人,她很瘦,低着没看清模样,但年纪应该不大。”
另一个卫兵也应和道:“对,就是个女人,警长你也知道,我们桐城抽烟土的那么多,哪天不得死几个大烟鬼,剩下家中女人独自推棺材出城也不算什么稀奇事,我、我们也就没仔细盘查。”
叶延拧着眉头,无奈的拍了拍棺材。
他们说的没错。
烟土虽然明令上被禁止,实则却肆意横行。
从抽上烟土到家破人亡,不过是眨眼的事。
这桐城哪日不得有几个死在这上面,且多是壮年男性。
剩家中妻子独自送葬,也属实不算新鲜事。
更没人想到,做下这一系列事的,居然是个女子。
凶手就是钻了这个空子,运着卓威出了城。
女子、板车、麻绳……
电光火石间,叶延想到什么,拿过那麻绳细细的看。
果然在靠近一头的地方,看见了皮肉摩擦的血痕。
青天白日。
叶延忽然起了一身的冷汗。
三人已经死了两个。
蒙在凶手身前厚重而又神秘的面纱也开始被揭露。
叶延脑海中,却只有萧蝶手心的伤。
卓威体格健壮,重量不轻,想把装他的棺材固定在板车上,只能用麻绳一圈圈缠住后,再固定到板车把手上。
推着板车走时,手上用力固定着麻绳,就难免磨破手掌。
一阵冷风吹来,叶延只觉得格外的冷。
他从衣怀里掏出萧蝶的体检报告,一行一行的看着。
他想求内心安稳,却不由得想起那日,萧蝶轻易随性的说,人是她杀的。
叶延分不清她是赌气还是真话。
此刻却只想见到她。
他让人把证物都运回警署,自己开车去了叶公馆。
今日叶家人都不在,
萧蝶难得的下了楼,披着之前叶延送来的羊毛披风,坐在阳光房内晒着太阳喝咖啡。
看见叶延来了,她抬眸笑了笑。
浓密的眼睫却依旧投下一片阴影,让她的笑意好似都被暗色笼罩。
叶延内心很复杂。
复杂的让他自己都不知说些什么。
看了她片刻,干巴巴的问了一句,“你今日好像心情很好。”
“嗯。”
萧蝶承认。
只是也回问了一句,“叶警长,不知道我弟弟的案子如今可有进展?”
仅这一句。
叶延所有想问的话都被彻彻底底的击了回去。
像扬起的烟尘遇见从天而降的雨水。
那些起伏、那些发散,被雨水一浇,老老实实的落回了地面。
似不曾存在般再也不见。
叶延长长叹了口气,坐在萧蝶旁边,从怀中摸索出一盒药膏,抓起了萧蝶的手腕。
他浅浅拧着眉头,把药膏细细的涂抹在萧蝶手中的伤痕上。
萧蝶疼的吸气,叶延那一肚子的话,就化为了温柔的风。
萧蝶偏了偏头,“你这衣兜里怎么什么都有,什么时候装的药膏?”
“昨天从你这离开,路过药房就买了,本想给胡婶带给你,但一直没时间回家。”
“卓威找到了?”
“……嗯。”
“比想象中的快。”
叶延闻言抿着唇,闭口不问她与这事到底有没有关系。
毕竟这几日,他不光没能重启萧良的案子,反而要因为加害者被报复而四处奔走。
来自上面的压力一层一层的递到他的肩膀。
他从未如此的认清,靠自己这个警长的身份,有些公正他永远无法给。
萧蝶问他的,他没办法答。
他又如何张嘴去问萧蝶。
他沉默的涂了药膏,又沉默的离开。
怀疑压在心底,他不想触及。
他所处的位置,也让他无法轻易的做出与律法相悖的事。
叶延回了警署,却听闻在黑市上,有人曾花钱想买邵家宝三人的性命。
时间就在朱晓峰死前一晚。
好似拨开乌云见明月。
这个消息,也足以暂时安抚那三家愤恨焦灼的心。
大批大批的警员杀进黑市,抓了不少知情人回来,誓要审出雇凶之人。
等抓完人回警署,时间已经来到了晚上九点钟。
署长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叶延听闻署长找他,推开办公室的门,就看见那位一向圆滑,总是胜券在握的署长,如今面色灰败的坐在沙发上。
看见他进来,署长露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别审了,雇凶的人是我。”
“是不是很可笑?我一个警署的署长,却只能用这种方式主持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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