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伏景光过得确实不怎么样。
不过他的遭遇与组织的监视无关,而是——
“打工人不吃早饭可是容易低血糖的。”
放下已经自动息屏的手机,猫眼男人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抬手捏了捏蹦蹦直跳的眉心。
他是真搞不懂五月朝宫这个人。
昨日气氛剑拔弩张差到了极点,自己甚至拿出了范围内最凶的态度,想让五月朝宫和自己保持该有的距离。
可今天对方就像没事儿人一样,得寸进尺到让自己带早餐。
就不怕他下毒?
还是说仗着组织绑定了搭档,有恃无恐?
而且……一提到早餐,诸伏景光的头又开始疼了。
他不想顺着对方的意来。即便要从椰奶酒这边渗透,他也在尽量避免与其再发生身体关系。
还是那句话,身体上的联系最为浅薄。
诸伏景光要的是从普通搭档开始,一点点进入对方的生活,为此他才会将昨日五月朝宫‘出格’的试探打回去。
可本以为能消停两天,这人就再度刷新了他的认知,很自然地暗示出了‘求求了,带个早餐~’的亲昵意味。
五月朝宫,说他像鬼一样阴魂不散都是抬举鬼了。
这简直就是匹黏着系野马!
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时不时冲出来给你创翻,再甩你一脸口水的那种!
诸伏景光神色凝重,一刀剁在菜板上,西红柿顷刻身首分离。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虽然没有一刻不在吐槽,逼急了还会骂上几句,可他对五月朝宫的心情更多是复杂——
和无奈。
是,短短半个月,他在对方的早安晚安以及各种骚操作下,已经从最初的警惕变成无奈了。
甚至开始习惯那突破社交距离的接触,阈值无限拔高。
这对卧底来讲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五月朝宫的身上充满迷点。
对方白天究竟去做了什么?为什么工作日永远找不到人?为什么琴酒那么纵容对方?
包括一年前的那次相遇,究竟是有意为之,还是巧合?
他是真不记得了,还是像玩弄虫鸟的蜘蛛那样,坐等猎物挣扎的好戏过后,慢慢收网?
垂眸任思绪发酵,猫眼青年将生菜按入温水,手指被暖流浸没的触感酥麻,不知怎的就让他忆起昨日回到安全屋后的荒唐。
冰凉的水自高处淋下,却怎么都削减不掉骨髓里翻腾的滚烫。
诸伏景光不记得自己在浴室站了多久,只记得幻梦与白夜的纠葛中,那双反复出现的灿金色意味深长地注视着他,随着上下的频率偶尔眨动。
待到混沌里炸开天光,殷红嘴唇便勾起晦涩的弧度——
“啪嗒。”
轻响让男人浑身一抖,回过神便见两个打包好的三明治重叠着,掉在了面前的料理台上。
诸伏景光:“……”
又是一声叹息。
算了,做都做了,就当喂狗了。
本着不浪费的原则,诸伏景光挥退脑子里的废料,迅速准备好今天可能用到的武器,将三明治带着,逃也似地离开了安全屋。
*
十五分钟后。
车子还没停下时,诸伏景光就注意到了那眼熟的背影。
对方今日并未将黑发束成松散的低马尾,而是披散于背后,搭配一身衬衫西裤,倒有种公子哥的味道,社畜含量递减。
但想也知道这人不会是真正的社畜,猫眼青年收回神,将车子稳稳倒入停车位。
直到发动机的声音消失,五月朝宫这才转身走来,面上挂着笑。
诸伏景光暗道一声斯文败类,手指很诚实地给对方开了车门锁。
“昨天休息得如何?”
上了车后,五月朝宫主动开口。
脑子里立刻重播起昨夜的画面,诸伏景光用指甲掐了下掌心软肉,说了句还成,冷着脸朝后面丢了一个三明治。
接到早餐的青年却并未打开,而是将视线放在他身上,导致后视镜里的鎏金色在车子行驶时来回乱晃,惹得诸伏景光有些拘束。
“看什么?”他语气不是很好。
五月朝宫一本正经:“在进食。”
诸伏景光梗了一下,不说话了。
就是这种感觉,轻浮中又似乎话里有话,搞得他每次都要回忆对方的话语许多次。
对这凶巴巴的原谅信号接受度良好,不爱社交但社交能力天生点满的魅魔微微低头,用极为可怜的角度填满了后视镜,也填满了男人的视线:
“既然带了早餐……那你原谅我了吗,前辈?”
“……吃你的三明治。”
耸了下肩,黑发青年也不恼,只是收回视线,将手里的三明治包装拆开。
喔,卖相颇为不错,包装用的还是家庭促销装油纸,而非外面店里的东西。
就着前面的清甜欲望咬下去,五月朝宫却是一愣——
这味道怎么有点熟悉?
“这个味道……很像我家附近咖啡厅里的三明治呢。”
今早被打断点餐的人恍然,难不成好吃的三明治味道都差不多?
总不可能是苏格兰从安室先生那里学的。
诸伏景光不置可否:“是么。”
嗯了一声,将三明治尖角全都吃完,五月朝宫才开始从食材最丰富的中间咬,很快就将包装纸随手叠好,丢回保鲜膜里。
他有些意犹未尽地开口:
“前辈,你做饭好吃,也不怎么缺钱,那除了摆弄枪|械外还喜欢什么呢?”
为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怔愣片刻,诸伏景光突然想扳回一城,于是接道:
“自己猜,还是说你没有信心?”
黑发青年嫣红的舌尖轻碾嘴唇,将白色的美乃滋酱卷入口中,微微眯起眼:
“这算是一场猜谜游戏?”
气氛微妙,猎手睁开鎏金色竖瞳,将猎物收进眼中。
而诸伏景光只是瞥了眼对方发出声音的唇,便淡然望向窗外,藏在发丝下的耳尖却有些发红。
“——算是吧。”
这家伙是不是故意的?怎么总能在动作间让人联想到一些不太健康的画面?
……还是说自己思想也有问题了?
忍不住怀疑人生的男人载着‘进食完毕’的青年一路绿灯,一晃神的功夫就来到了任务地点。
而看着苏格兰熟练地找了个地下车场开进去,五月朝宫摸摸下巴:
“这个位置,是昨天酒店的对面?”
这么近的距离,外加紧急任务……难不成昨天的任务还没结束?
瞧那了然神情便知这人已经猜了个透彻,于是诸伏景光言简意赅道:
“就是昨天的酒店,只不过任务目标是副经理。”
五月朝宫:“嗯?事发当天不仅是经理,连副经理也看到了?”
他语气里的迟疑都要冲出来了,挑高眉梢看着猫眼男人暗示道:
“组织交易的位置很隐蔽,只有一处角落的房间能看到。”
也即是说,要想都能看到交易现场,这两个人就必须同一时间处于同一个房间里。
可他调查的情报是那位副经理和经理并不是很对付,即便是因公,也会尽量避免共处一室,况且……
——副经理的弟弟,是被经理拐走的。
在十一年前,锁在牢笼里的鸟雀被带到另一片大陆,成为皮肉营生里不起眼的一环。
灿金色微微敛起,回忆起那个在警察面前帮他作证的女性的背影,早就知晓内情的五月朝宫明白,那位恶贯满盈的经理才是副经理在近期突然从其他酒店请辞,之后应聘这家酒店的原因。
天鹅找到了夺走她珍宝的恶徒,即便以身犯险,也势必啄下那恶人的眼珠。
她要报复。
只可惜,没有给她复仇的机会,苏格兰的一枪直接结果了那个人渣的生命。
“我知道,但收尾的人偶然发现他们的行动轨迹在那天高度重合,组织没办法不在意。”
将情报读过的诸伏景光当然听懂了他的暗示,绷紧脸色以冷淡的态度开口:
“而且组织的怀疑不仅如此。”
停顿片刻,诸伏景光再度开口:“她有一对儿女,那天在放学后被带到了酒店看管。”
“……”五月朝宫听明白了,这是要一个不留。
但既然如此,这个任务就应该让苏格兰和其他行动组的人来,而不是把自己叫上。
那么——
“你想让我催眠他们,问出情报?”
“是。”
猫眼男人压低声音:“组织潜伏于暗处,一连杀死这个酒店的正副经理以及两个孩子,很容易惊动警方,到那时就不能借着帮派寻仇的理由掩盖了。”
他说得挑不出毛病,因为这就是组织的作风。
不过组织是出于潜伏,而他自己……即使有些虚伪,但单杀罪有应得的经理,和杀死无辜的副经理以及孩童,是两种概念。
能少一个人受到伤害就是好的,为此他才在琴酒过来询问时,主动接下了这个收尾性质的任务。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黑发青年昨日戴着眼镜就把人钓出来的举动,让诸伏景光想试试椰奶酒的催眠能力可以做到什么地步。
以及,他对无辜之人的看法。
说实话,诸伏景光最开始还在担心椰奶酒会不会又不按常理出牌。
不过现在看来,这人并不是那种因为嫌麻烦就说出‘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杀,别打听情报了都崩了吧!’的反社会。
用行动为小心翼翼的卧底排除一个忧心选项,五月朝宫打开车门,神色平常:
“唔,那么就交给我吧,我会做好记录。以及——”
“有时间限制么?”
这种情况,组织一定会让他在规定的时间里完成。
不然就会像截稿期还停留在序言的作者那样,被臭骂一顿——或许比这个更糟呢。
“今天上午十点前。”
得到具体时间的青年抬手看了下表,感慨:
“还有二十七分钟啊,不错。”
这样说着,他在那对湛蓝的注视下朝车内摆了摆手,随后关上车门,朝着地下停车场的出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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