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正确的吃鱼法
沈玲珑半背对着姜霆夜的身影一僵。
这一瞬间,她竟然分不清楚这位爷用这种很不爽的口气说出这样的话,究竟是带了几分认真,还是单纯就是想戏谑一下她这个庶女。
以姜霆夜的身份来说,就算是皇帝的女儿配他,那也是绰绰有余的。
如今又是姜氏一族的唯一嫡子,身份有多高,背后有多少人撑腰,以后要掌握多大的权势,这些都不是沈玲珑一个十几年眼界都局限在小小沈家后宅的姑娘能想象的。
她只知道自己跟姜霆夜从来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心情好的时候,可以当自己是小跟班,小沈,怎么开心怎么拿她逗乐都好,自己在他眼里可能就跟一个街上随处看见的讨喜的小玩意一样。
过了这个新鲜劲儿,可能就仍在一边了。
沈玲珑对姜霆夜还是很怕的。
这位爷喜怒无常,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火发怒,说不要你好过就不会让你好过。
姜霆夜当着她的面那样处置了沈靳,当时的确是很解气,姜霆夜说的那些话,也让她恍然一瞬有了一种这位爷是在给自己撑腰的感觉。
但是过几日冷静下来,沈玲珑便不敢这般自作多情了。
对付沈靳,更大的原因还是因为丞相需要姜霆夜这霸道的一闹,她的委屈和家事,不过是恰好与这件事有相交,沾了点丞相的光而已。
姜霆夜说的那些话,大概也只是因为当时的气氛使然。她若真因此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只怕这位爷哪天一个不高兴,自己的那点自以为是和自得,就会分分钟断送了自己。
她不敢想,更不敢奢求什么。
能跟在江莠身边,对沈玲珑来说,已经是上苍给她最好的福气了。
姜霆夜是随心所欲的贵公子,他这句‘大不了我娶你’,听上去有点像在对流浪的小猫小狗说话。
‘大不了我养你。’
在他心里,可能纳一个她这样身份的庶女为妾,跟从路上捡一只猫猫狗狗回家是差不多的事。
现在看她还算乖巧听话,所以觉得捡回去养着,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沈玲珑片刻后便冷静了下来,忽然就有点讨厌姜霆夜这般自以为是又自作主张的模样。的确,他是不可一世的姜氏小公子,一句话就能叫旁人心肝都颤上几分,她怕他,得罪不起他,但也不是他说要怎样就怎样的。
至少在嫁人这件事上,得她自己说了算才是!
而那边的姜霆夜,半响没等到沈玲珑吭声,心里就更加烦躁了。
他深吸口气,不安的在水里挪了挪身子。
他就是下意识的脱口说出来了,心脏一下子就砰砰砰跳得很厉害,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他没体会过。
按道理来说,沈玲珑敢这样一声不吭的背对着他,他是可以直接命令她过来的。
但姜霆夜不想这么做,他总觉得。。自己得等沈玲珑自己愿意开口跟自己说话才行。
等待的感觉很煎熬,姜霆夜一直都不喜欢,他一向风风火火惯了,沈玲珑沉默的这两分钟,在他看来实在是太长。
不过再长也就是那么几分钟而已,沈玲珑脑海里思绪万千,已然有了决断。
她依旧没有回过身来,甚至还往彻底背对姜霆夜的位置挪了挪,再说话的时候,听上去有些闷闷的,不像平日里狗腿子的嘴脸了:“夜公子说笑了,公子这样贵重的身份,玲珑从未想过能够高攀得上,玲珑虽然身份卑微,但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如今唯有三愿,一愿陪伴丞相左右,学习开拓自己的见识,二愿十年之后能有机会看一看大晋的南北山水,三愿未来自己的人生道路可以自己选择,再不违背本心,方才的话,对夜公子来说,或许只是一句玩笑,一句轻描淡写无足轻重的话,但对我来说,实在是心生惶恐,不知所措,还望公子以后不要把这样的话随意挂在嘴边,玲珑感激不尽。”
这是沈玲珑第一次反驳自己。
她说完以后,像是怕自己下一秒就怂了,当即便昂首阔步走掉,瞧那背影,颇有些壮士赴死的悲壮感。
被拒绝的姜霆夜愣住了。
刚才发生了什么?那小庶女嘀嘀咕咕说的什么?
什么自己未来的人生道路要自己选择,不违背本心?听听,这说的是人话么?
意思是他要娶她,她还不乐意了呗?
还变成他纨绔公子哥,强逼民女看他洗澡,被迫就范了呗?
姜霆夜很气,气得一巴掌排进水桶里,溅了自己满脸的洗澡水。
莫名其妙就被说成变态的姜小爷久久不能平复自己的心情,大晋想排队嫁给他的姑娘编个号能从盛京排到九仙去!
这不知好歹的小庶女。姜霆夜啧了一声,烦躁的把脸上的水珠子抹掉,正准备自己探出身子去拿衣裳,那几个被他撵出去的丫鬟已经快步进来了。
跑得比兔子还快,居然还能记着帮他喊人?这丫头想什么呢?
不过虽然有人来了,姜霆夜自己已经够到了衣裳,也就用不上她们了,丫鬟们想上前来帮忙,也被姜霆夜大手一挥制止了。
他撑着脑袋在躺椅上晾头发,几个人拿干帕子轮流给他擦拭,加上天气已经暖和起来了,干得倒是很快。
方才本来泡在热水里已经有些困乏了,这会儿又困意全无了。
姜霆夜扭头盯着被沈玲珑整理过的床铺发呆,她没给人理过床铺,简直就是一通乱扔,看上去就不太行,姜霆夜哼一声,这小庶女什么都做不好,笨死了,谁晓得还是个有脾气的。他正想着,一旁一个年纪稍长一些的丫鬟一直注意着他的视线和反应,见姜霆夜对着床铺嗤声,还以为他是觉得这床铺得不行,思忖两秒后,便走过去准备重新理一下。
手还没碰到被子呢,姜霆夜突然一下坐起了身子,跟护食的狼崽子似的露出獠牙,不耐烦又凶巴巴的吼了声:“都出去!赶紧出去!”
小爷烦着呢!
屋子里的人今天被他赶了两次,一头的雾水,但也没谁敢问怎么了,姜霆夜让走,便又都跑得远远的。
身边重新安静下来,姜霆夜坐了会儿,搞不清楚自己这火气怎么来的。
这床铺是该重新理一下,但他看见有人过去,就是莫名的烦躁,果然是被沈玲珑气着了,说的都是些什么话,让她递个衣裳而已,自己的意思不也是想让她别怕么?!在丞相府,有他罩着,有什么好怕的!果然还是笨。
姜霆夜乱七八糟想一通,总结了一下,觉得还是沈玲珑根本没明白自己上次带她出去说要让她给自己当跟班的话。
或者说这丫头完全是当耳旁风,没有往心里去。
姜霆夜怒从心底腾一下就烧起来,他披上外衣,穿上鞋,一口气冲到院子里,走出去好大一段距离才停下脚步。
丞相府还是很大的,沈玲珑要是存心要躲他,姜霆夜找起人来还是相当麻烦的。
算了,待会儿江姐姐就回来了,江姐姐回来了她能躲着不成?!
姜霆夜咬咬牙,又重新回房间去,一撩被子,躺下了。
他睁着眼睛躺在床上,想着待会儿要怎么对付沈玲珑这个不听话的笨蛋,想着想着,温暖舒适的床铺到底还是慢慢剥夺了他的意识,一晚上的劳累,不管精神上再怎么活泛,身体还是会自动困倦陷入睡眠之中,眼皮子打架打得厉害,脑子也逐渐变得混沌,姜霆夜撑不住,眼皮子粘在一起,最终还是睡着了。
江莠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期间明月臣和西城也从街道上回了丞相府,伺候陆燃睡下以后又找不到沈玲珑人在哪儿就快要被无聊疯的云间,看见明月臣和西城的时候宛如看见了亲人,就差涕泗横流的扑到两个人身上去蹭一蹭了。
西城很嫌弃的推开云间,自己寻了个角落很酷的坐下。
云间撇嘴:闷葫芦!
而江莠原本是想让祁道再在宫里面躺两天的,但祁道不想呆在那里,态度非常固执,一定要跟着江莠一起出宫,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祁瑛将云德宫宫门关闭的事祁道也已经知道了,他和江莠都清楚,姜婉之死,多半给郭蓁蓁背后撑腰的人正是太后,所以祁瑛才会有此举动,祁道没多说什么,可能不愿意呆在宫里,也有此事的缘故在里面吧。
总之。。最终祁道还是挣扎着起来了,跟上了江莠的马车,出宫这一路都不要脸的枕着江莠的软靠,搞得江莠自己挪到角落的位置,一脸无奈的将祁道盯着。
好在刚一出宫的时候江莠就先差人送了消息回来,知道祁道受了伤失血过多身子虚浮需要人搀着,西城他们早早就在门口等着了。
江莠撩开帘子下马车的时候,第一次感慨两个府邸对着竟然也是有点好处的。
西城托住祁道的身子,让祁道能够直接在他肩膀上借力站稳:“王爷可还好?”
祁道看一眼江莠,半点没露出自己真的很虚弱的样子。见他站得依旧很挺拔,西城似乎没怎么用劲儿,江莠还有些迟疑的问了一句:“你。。你要先回去休息么?”
旁人看不出来,但扶着祁道的西城却知道自己属实是用尽了吃奶的劲儿尽心尽力才替自家王爷撑着这面子的。
江莠不问,祁道也在寻思自己找个什么借口看上去自然些,江莠这么问了,祁道便顺势拍了拍西城,撇他一眼道:“你们今日有什么收获么?”
那眼神俨然写着:立刻说有,然后进屋坐下慢慢讲。
西城组织了一下语言,正准备开口,站在一旁看戏的明月臣,突然接了话:“我与西城走访各个街道,百姓之间的言论都比较正面积极,没什么故意搞事给郭家煽风点火的,陈尚水也帮了不少的忙,安吉禾之前悄悄赶回,也帮上了大忙,郭氏这一回是彻底的覆水难收,再也翻不起火星来了,旁的。。便没什么了。”
西城愣住了,勇士,真正的勇士。
这位明公子也算是义勇爵的唯一传承者,有底气的人说话就是不知道,连祁道都敢噎。
实际上,江莠不曾习武看不出来祁道借力的不对之处,但落在明月臣眼里,还是很明显的,本来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忙活了这么久,大家的神经也好不容易能松缓下来些,自然还是应该以休息为主,且,就算这位靖王爷撑得住不休息,江莠脸色不好,也该好好休息了,他盯着祁道看过来的目光,原以为祁道还会说什么,谁知道祁道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这样不太合适,他目光在江莠脸上流连两秒,轻声道:“既然没有什么要紧事,就先各自散了吧。”
说完,又别开脸,格外别扭的对江莠闷声道:“你也别忙活了,好好睡一觉,明儿来找你们商议天青鱼的事,别叫我看见一个个的脸色都不好。”这话听着是把所有人的叮嘱了,但实际上,祁道想叮嘱的人,也只有江莠一个而已。
马车上还放着殷正山开的药,以及祁道近来要吃点什么东西滋补都一并写得清清楚楚,眼见着祁道和西城进了靖王府里,江莠才收回心神,同明月臣和云间一块儿往里去。
踏过门槛,江莠问道:“玲珑呢?”
照江莠对沈玲珑的了解,知道自己递了消息马上就要回府了,这丫头应该是跑得最快,站得最前面的才是,怎么这会儿了也没看见那丫头在哪儿?
云间闲不住嘴,接话接的快:“沈姑娘等了丞相一上午呢,府上到处安排得井井有条的,我家公子回来的时候还瞧见她在的,后来我家公子歇了,夜公子又回来了,他拖着沈姑娘出去以后,就再没看见沈姑娘回来了。”
说完瞄一眼明月臣。明月臣也证实答道:“我与西城回来的时候,的确没见着沈姑娘。”
姜霆夜把她拖走了?
江莠微微颔首,心中有数,大概知道可能是发生什么了。
不过她倒是没急着去找姜霆夜,这个点他估计也还在睡,倒是陆燃已经醒了过来,这一下午,他睡得不太安稳,看上去脸色还是一样的不怎么好看。
他来跟江莠说了一下昨夜审讯的情况,郭氏桩桩件件罪行已然是板上钉钉,不可能翻案的了,只看这些供词呈上去,皇上如何定夺惩处了。
昨晚上到现在陆燃都没来得及接收外面的消息,临走前,江莠跟他说了一下太后宫门关闭,以及祁瑛对于如何惩处郭蓁蓁的想法。
姜婉的死,是郭蓁蓁亲手制造的。
陆燃对她的下场,自然格外关心。但陆燃不知道的是,江莠说的这些,实际上更大一部分,是姜婉自己的意思。
祁道方才说的天青鱼之事,便是其中之一。
郭蓁蓁这辈子,最看重的三样东西,便是权势地位,恩宠名声,以及家族和孩子。
如今,这些东西都离她远去了,今生今世,她都不可能再拥有了。
姜婉经历过的绝望,她必须要亲自经历一次,方能死去。
所以天青鱼是必须的,往后安暇宫的供食,便只有天青鱼了。
陆燃沉默片刻,冷声道:“她若是不肯吃,想饿死自己呢?”
江莠面色平静的将他看着:“她不敢,她郭氏一族上千人的命,还握在皇上手里,而且。。郭蓁蓁是没有那个勇气自杀的,人没有走到真正的绝境之地前,总是会带着不少的侥幸心理,妄图苟活下来,她没有皇后娘娘的风骨,更没有贞洁烈妇的品格,刀子没有架在脖子上之前,她都不会轻易的自我断送了性命。”
陆燃没有再多问,祁瑛若是想要这种鱼,自然比郭氏想要这种鱼来得轻松,最多三日,自然有天青鱼送到宫里去。
他们到底也是自小长大的情分,知道这种鱼要如何饲养的时候,陆燃就已经明白了祁瑛让郭蓁蓁吃这种鱼的用意。
她让姜婉和祁言食用吃带病带诅咒的腐肉长大的天青鱼,那么他就让郭蓁蓁尝一尝吃自己族人尸身长大的天青鱼是何滋味,叫她知道,天青鱼正确的吃法应该是什么。
看看这位贤贵妃,为了活下去,能做到什么地步。
给她以希望。
再赐她绝望。世上最痛苦的死法,想来也莫过于此了。
陆燃走后,江莠一个人在大堂里坐了会儿。
事情了结,她却半点也没有觉得轻松。
这世上的事情就是有那么多的阴差阳错,若是当年她没有生病,没有离开盛京,郭蓁蓁怎么敢这样猖獗的让郭氏在盛京坐大?
但世事没有如果和后悔,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姜婉依旧回到了他们所有人的身边。
江莠长出一口气,她听见外面的脚步声,以为是义伯来叫她回屋休息,整理好表情侧脸去看的时候,走进来的人却不是义伯而是姜霆夜。
他醒了,知道江莠回来了,便急匆匆赶过来。
但。。大堂里空空荡荡,并没有看见沈玲珑的身影。
姜霆夜皱眉,忽然意识到这事儿有点不对了:“江姐姐,那个小跟班没在这儿?!”江莠挑眉:“怎么了?”
姜霆夜抿嘴,想了想,还是先走到江莠身边坐下了。
这事儿说来话长,他酝酿了一下,决定还是长话短说:“我说娶她,她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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