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十四章 住店
那人不自觉间想用“漂亮”二字来形容，可是话到嘴边又觉得别扭，想着毕竟漂亮好像总是用来给女子作夸赞的，这个人身量不矮，看着像个相貌清佳的读书人，但身上的气息又比那些寻常的读书人要飒爽利落一点。
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两个人本来是来说坏话的，结果话到了嘴边上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看看这位，再看看自家主子那个样子…...还是算了吧，说话也不并能太违心了。
于是这个热闹也没了尾声，宋隐重新进到客栈里的时候，那个孱弱的书生已经没了踪影。
也算是乘了人家的人情，还没来得及道谢。
罢了，既然大概也是去科考的，说不定到了上京还能碰到，到那时再道谢也不急。
还惦记着进会试时候的搜检，本来乡试是在渡州城举行的，乡试的搜检一旦被发现自己并非男子，容易闹大不说，此后就会失去参加科举考试的机会。
不过即使被发现了宋隐也会有别的法子，只是当然不如一次就过来得快，而且那样的话，“女子参加科举”这事闹大了才是最麻烦的。
从前也不是没有打听过，起码自己师父那会儿，乡试的搜检都是极为严格的，但让宋隐没想到的是，自己参加的时候反而不像那么回事儿了。
现在大盈已经有了将近两百年的历史，朝廷派系门阀基本形成了新的体系，根深蒂固难以动摇，别说平民百姓，就算是寒门出头都不容易。
这次乡试没刹住，宋隐连说辞都快想好了，一个岌岌无名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毛头小子当了解元，不知道被渡州多少世家大族盯上了，到了上京城难免成为众矢之的。
不过宋隐不介意，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甚至可以穿着麻衣一路走到皇宫的殿试。
乡试搜检，因着世家大族不愿脱衣披发赤足，建庆帝时便被稀里糊涂的放松了，检查的小吏大都糊弄了事。乡试在各地方举办，皇帝不重视，更毋提各地方官员了。
宋隐一时心情复杂，自己倒成了这怠政的既得利益者了。
这样想着又看到了那个站在杨木柜台之后的掌柜，看上去约莫三十几岁的女人毫不避讳地与自己对视着，但面上也没什么表情。
“掌柜的，住店。”宋隐无奈地说出了和刚才进店时所说的一模一样的话。
“半贯钱。”老板娘随口扔了个数，“不过只有一间了。”
半贯钱，也就是五百文。还好，在预料的范围之内，眼下正是热季，这老板娘也是有点意思，“爱住就住，不住就走”这么几个大字就差写到脸上了。
宋隐从口袋里利落地拿出了五百文钱的银票，朝桌子上一拍，“小赵，去！”
赵瑶鸢笑嘻嘻地过去，从老板娘手里接过了钥匙。
“今天能好好睡一觉了。”宋隐笑道。
“嗯！”赵瑶鸢用力点了两下头，踩着新换的鞋子“哒哒哒”地上楼去。
宋隐转过身来，在柜台边倚着，脸上已经没有了任何表情。
她眸光稍微一斜，眼睫在眼睑处划出一道锋利的线，开口的声音却已经冷若冰点。
“还不出来？”宋隐在话音刚落的那一瞬间站直了身子，一记眼刀飞到门后不远处，那里正站着一个佝偻的身影。“为什么跟着我们。”宋隐左手不动声色握上匕首，深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于是拐了个弯转到身后门边的小桌子上，衣角掠过木制的小凳，一条腿随即放到另一条腿上，她举了举一只手，“小二。”
那边正拿着抹布擦桌子的一个小二闻见这声抬了头，将手里的抹布随手撇下，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一踮一踮地小跑着过来。
“这位爷，上壶茶来。”
那小二觑了一眼宋隐，又看了看旁边儿弯着腰的那个人，也没多问“要什么茶”这种不太合时宜的话，反而让宋隐有点意外，这里的小二竟也是有点眼力见儿的。
那就随他去吧。
宋隐点了点桌板子，转头对着那个“请坐吧。”
那人本来还有点怯怯的样子，现在反而像是死鸭子嘴硬了似的，一副半个字都不吐的样子。
宋隐让他坐下他就坐下，但又不正脸看她，偏着头不知道眼睛看向哪儿了。
“老兄，来喝口茶。跟了一道也累了吧。”
小二正提过来一壶茶，见宋隐和对面人有事要谈的样子，撂下茶壶就走了。
宋隐没看他，直接一手提起茶壶，拿起倒扣着的茶杯，倒了半满，纤长指尖将白瓷茶杯推到那个人面前。
“不说的话，我自有办法。”宋隐笑笑，准备起身。
那人仍然没什么动静。
说来也好笑，怎么别人被跟踪都是由那种一身夜行衣，武功高强，还大多都是“死士”，被发现了就是以死明志，这人看着就没有武功傍身不说，连做到站直都难。
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派过来的，虾兵蟹将罢了，虽然现在不说，那就等到露出马脚的时候再做处理也不迟。
既然不肯开口，那宋隐也不想在他身上浪费口舌浪费时间。
宋隐冷下了脸，上楼的路上路过账台，丢下了茶钱，径自迈上了台阶。
“慢着。”
黑色靴子悬在被漆红了的台阶之上停住，在这两个字音响起的一瞬间，脚尖灵巧地转了个方向。
但宋隐不用回头也知道，这是郑岐凌的声音。
这位郑岐凌是蕴霖镇郑乡绅的孩子，郑乡绅比自家儿子大了四十多岁，平日里不必说，自然是溺爱有加，但郑岐凌也就是能在镇子上横行霸道一点儿，出来了蕴霖镇谁人还认识他呢？
到了京城免不得因为这事儿吃瘪。不过宋隐可不想无痛当爹，懒得和他理论更懒得说教他，转到一半的脚尖又转了回去，向上迈了一级，准备着上楼去。
“宋隐！你小子给我站住！”
郑岐凌竟然旁若无人地大喊大叫起来，宋隐换上笑脸，回过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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