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嘉宴堂,孟昶有些呆了。真够气派,齐刷刷几十张大桌,桌上摆满了美酒佳肴,坐满了身穿各色锦衣的楚国名流。
“弟弟,你终于来了,让哥哥好等。”马希范主动走过来拉起孟昶的手。
孟昶笑着说了句不知道说过多少次的话,“哥哥,你真有钱!”
跟在马希范身后的李宏皋不放过任何一个拍马屁的机会,“这里几乎天天如此,蜀王你少见多怪了。”
孟昶笑道:“我还以为是专门为了欢迎我才搞这么隆重的呢。”
马希范忙道:“弟弟,这边坐。”然后指向了最靠前无人坐的那张桌子。
“好。哥哥,你也一起来坐?咱俩也好套套近乎嘛。”孟昶故意邀请道。
“这……”马希范没想到能得到这样的邀请,一下子支支吾吾,不知该怎么回答。
孟昶可不管他什么楚王,道:“你一个人坐在上面多孤独,我上去陪你又不合适,我看咱俩就坐在这吧。”说完,也不管马希范同不同意,已经拉着他坐了下来。这个举动有点史无前例,让在场的瞠目结舌。
“坐,大家随便坐。”孟昶又摆手对众人道。给人感觉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于是,马希范不再像往常高高在上,而是很别扭地与孟昶,与自己的臣民平起平坐。“坐,坐,大家都坐,今晚没有君臣。”他带着那种别扭的笑,挥手示意。
大王都说了,咱还怕啥。这些楚国的大臣们,名流们打着招呼坐下。坐下的都是有身份的人,还有许多年轻人、女流们都只能立在一旁。
人人都瞧向孟昶,只有徐晴雅盯着落座的马依诺。唐糖虽也是女人,却因为是客人,便毫不在意的坐在马依诺旁。王昭远他们四人也在孟昶的示意下坐在了同一桌。
马希范首先举杯欢迎孟昶的来访,紧跟着孟昶举杯对马希范的盛情款待表示感谢,然后大家纷纷举杯盛赞两国的友谊天长地久。
长话短说,中间的情节可以忽略,酒意浓浓后,正剧才算开始。
只见一矮小丑陋之人首先站起道:“听闻蜀王文才超然,文德偶得一上联,不知蜀王可否赏脸补一下联。”
孟昶脑海中对号入座后已知此人是“十八学士”之一石文德,笑着道:“月沉湘浦冷,花谢汉宫秋。石大学士的联,我怎敢不对,还请赐教。”
石文德诗文虽好,但因长相不佳,当年初到长沙时倍受冷落。后马希范的母亲去世,他的挽联“月沉湘浦冷,花谢汉宫秋”被马希范大赞为挽联第一,从此名声大振,境遇大变。
石文德倒有些意外这蜀王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和成名之作,愣了下道:“看来在下的长相确实有些不凡,蜀王一眼便认出,惭愧惭愧。”
李宏皋插话道:“石学士,你的相貌大家有目共睹,无需再强调了。还是快点说出你的佳句吧。”众人肃静等待。
“洞庭湖八百里,波滚滚,浪淘淘,小孩童从何而来?”石文德说出了上联。洞庭湖作为楚国的标志性湖泊,石文德此句既显出了气魄,又扔给孟昶一个难题。我这又是波又是浪的,你一个小孩子是怎么来的呢?
“好。”众人赞道。开始期待孟昶的应对。
马希范看来也很满意,笑嘻嘻地对孟昶道:“弟弟,对不出也没关系,只是个游戏。”下午的阅兵阁让他颜面尽丢,能否挽回便看今晚。
那边的王昭远几人甚为担忧地望向孟昶,尤其是唐糖,心里不停念叨“快对出,快对出”。
孟昶举起杯招呼马希范,“来哥哥,弟弟先干为敬。”然后,一杯下肚,不甚酒力的他顿感有些晕忽忽,象在云雾中漂浮。
云雾?有了。孟昶站起道:“石大学士果然不同凡响,学生已有下联,还请指正。”
这么快?那些也在心中默默想着下联的大学士,青年才俊们有些不相信。
孟昶食指向上一指,道出了下联:“巫山峡十二峰,云霭霭,雾腾腾,本公子从天而降。”
谁都知道巫山在蜀国的地位,更知道那里如同仙境的魅力,孟昶此句对仗工整,更是把蜀国描绘成人间仙境。你楚国再大的波浪又能奈我何,我还不是可以从天而降,从容地来从容地去。
识货的开始点头赞叹孟昶的佳句,不识货的也能看出下联的气势已经完全盖住上联。
石文德将上下联放在一起连续念了好几遍,对孟昶拱手道:“蜀王才思敏捷,好句好句!”坐下了许久,嘴中还在嘟囔着这俩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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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希范举杯向获胜者恭喜,当然笑容有点尴尬,“弟弟,好文采!”然后又对众人道:“我早就说过我这弟弟聪明无比,现在你们知道厉害了吧。”
孟昶有些得意,刚想饮酒,酒杯却被旁人抢了过去。除了唐糖,谁能有这么大的胆。
“孟哥哥,你专心对诗。楚王,他的酒量不行,我来陪你喝。”唐糖将酒一口饮尽道。
马希范见个这小女孩如此豪爽,自己若不允,恐会让人笑话,只好道:“好个巾帼英雄。弟弟,这位是?”
孟昶还没回答,唐糖抢着道:“楚王,我是他的侍女,您不会因为我的身份嫌弃吧?”
“怎么会?”马希范马上将酒饮尽,“本王一向平易近人,更何况是弟弟的侍女,我怎敢怠慢。”
唐糖的酒量,孟昶深知,假意带怒呵责:“不许跟楚王没大没小的,你那点酒量怎是我哥哥的对手。”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马希范还能怎么办,这么多群众的眼睛都在盯着他。“没事,弟弟你尽管去对诗。本王很愿意与这个女中豪杰对饮几杯。”
“好。楚王就是楚王,不同寻常。”唐糖露着可爱笑容,笑容中又显现着可爱的酒窝娇声赞道。
“楚王楚王,不同寻常!”有人大喊道,正是李宏皋。
殿中所有人跟着喊:“楚王楚王,不同寻常!”
“哈哈。”一扫第一回合失败的郁闷,马希范开怀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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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文德相貌近乎丑陋,而现在出场的这位可以说是姿容极佳,标标准准一位美男子。
“孟公子从天而降,神人也。何某不才,刚偶得一句上联,求公子赐下联。”美男子道。他叫何仲举,“十八学士”之一,曾赴中原参加科举,金榜题名,闻名楚湘。
孟昶识得此人,笑道:“何大学士名扬天下,还望嘴下留情。”
这句当然不是偶得,是何仲举昨夜一整夜的成果,一点也不会留情。“公子听好。‘中书平逆,逆得两蜀,问公子怎能心安’?”
够狠。不仅孟昶等人的脸色大变,连许多楚人也觉得太过毒辣。孟知祥本是大唐中书令,奉命去西蜀平叛逆,谁知后来却占据两蜀,自立为王,是为逆。后半句则提醒孟昶这个蜀皇帝得来的并不名正言顺,不必那么猖狂。
孟昶心中极为不畅,他望向马希范,希望他能让这些人不要如此尖锐。马希范故意装作没看见,跟唐糖笑着举杯笑着饮酒。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盯着孟昶,看他如何应对。大多数的目光都是幸灾乐祸的。
你个何仲举,若不是因为长得好看,早在小时候就没命了,哪来现在的风光。孟昶心中恨恨骂道。
这么一骂,灵光一现,下联有了。孟昶笑道:“何大学士嘴不留情,孟昶就留点情吧。听好,‘木匠制枷,枷却一花,笑学士全凭貌美’。”
大楚的创立者马殷是木匠,天下人皆知。何仲举年少时因家贫交不出税,被关进大牢,当时的县令李宏皋见其眉清目秀,又闻得他能诗擅文,便令其做诗。小仲举遂写下“似玉来投狱,抛家去就枷。可怜两片木,夹却一支花”。李宏皋大喜,免了他的罪,并对其重点培养,后又极力推荐,这才有了现在的何大学士。
孟昶此句的意思很明显。若不是因为你长得好看,早已死在木匠出身的前楚王手里,你有什么得意的。
何仲举当然还是很有才学的,并不全凭那张美丽的脸。但既然你出言不逊,就甭怪我出言讥讽。
石文德听得此句,感受颇深。想当年自己不受重用,不就因为受相貌所累吗?
李宏皋也不得不承认,若不是因为当年见何仲举是个小帅哥,恐怕也不会手下留情。
一片寂静。寂静中何仲举惭愧低头,连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因为相貌而好运连连,有了如今成就。
寂静中马希范举着酒杯停在半空,他不相信孟昶的下联来势如此迅猛。这个弟弟的反应也太敏捷了吧。
一片寂静。寂静中,有人赞叹,有人嫉妒,有人感慨。
这么寂静,我们就不去评判胜负了。因为聪明人都看得出,就算两人打成了平手,从准备时间的长短来看,也应该是孟昶获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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