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不悔改?”林月婉蓦然笑了,笑声凄惨:“若我这一生,所嫁之人是老四,今日情形必定不同!你以为我愿意做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么?”
这一声声质问,都是她内心深处最大的委屈。
“你身为太子妃,太子不在,就应当恪守清规,安安生生的为他守节。”裴后板着脸孔,面无表情:“这是你的命!”
命?
林月婉嗤笑出声。
她从来就不是一个认命的人,她从骨子里就透着一种桀骜不驯,当时与太子大婚,她敢在新婚之夜勾引身为小叔子的萧长凌,太子死后,她委身于五皇子,这一切的离经叛道,都是她用自己的方式反抗命运的不公。
只可惜,每一次都失败了。
“既已经被你们抓回来了,要杀要剐随便。”林月婉心若死灰,满不在乎道:“皇后娘娘想怎样就怎样吧!反正你连毒杀五皇子的事情都干的出来,想要对付我,不过是碾死一只蚂蚁。”
她并不是一个多聪明的人,但是从昨夜到今晨,这么长的时间,足够她把所有的事情都想的很透彻。
裴后是不会杀五皇子的,那么,那一桌有毒的饭菜就是为她准备的。
裴后要她死!
只不过五皇子成了她的替罪羊,他替她死了……
“你说什么?”裴后凤眸一眯,眼中露出一丝阴霾。
“我说,五皇子是你杀的。”林月婉一字一句道:“真应该让陛下听一听,让全天下的百姓们都听一听!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背地里其实是个刽子手!唔……”
她还想再接着骂,两边大殿上已经冲出来两名宫女,将她的嘴巴牢牢捂住了。
“你不得好死……”
林月婉狠狠一口咬在一个宫女的手腕子上,咬的鲜血淋漓,宫女尖叫着松手,她趁着这个空隙,扭头直勾勾的盯着裴后,嘴里咯咯咯的狂笑起来:“多行不义必自毙,皇后娘娘,我等着看你的下场……”
“拉下去!把她拉下去!”
裴后气的浑身颤抖,用手指着林月婉,一叠声的吩咐起来。
很快,宫女太监一齐冲上去,总算是将又陷入癫狂里的林月婉押了下去。
“娘娘,如何处置?”
裴后兀自气恨不已,旁边心腹李嬷嬷小心翼翼的开了口。
裴后面上当即露出一丝阴狠:“这个贱人坏了本宫大计,死实在是太便宜她了!先押入地牢,好好看着!甭管你们用什么手段,只是别弄死了就成。”
“是,娘娘。”
李嬷嬷干脆的应了了,转身退了下去。
裴后高高坐在贵妃榻上,缓缓用手撑住了额头,经过林月婉这一骂,她竟然觉得脑仁儿疼。
“去,宣太医。”
强撑了片刻,她终于开口对外吩咐。
……
沈沉鱼带着一千人,还有萧长凌留下的数十名暗卫,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了潼关,在胡人肆虐流窜的草原边境且走且搜寻。
云晓峰极力要跟随,但却被沈沉鱼强留了下来。
“三个孩子交给定北侯,有你守在一旁,我才能安心。”沈沉鱼郑重其事道:“晓峰,你就别倔强了。”
云晓峰深深的凝视着她,以他的聪慧,如何看不出沈沉鱼的认真?
沈沉鱼平时给人一种很和蔼的表象,但是她一旦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就九头牛也拉不回,比如她对萧长卿的冷漠,又比如,这一次执意去寻王爷。
“好,属下一定竭尽全力保护三个孩子。”云晓峰沉声道:“用属下的性命来向王妃保证!”
“无需如此。”
沈沉鱼闻言轻轻摇了摇头:“晓峰,你只需尽力去做,无需拼命。”
说罢,认认真真的看他:“答应我,若是实在危险,你就自己逃命。其他的都不用管。”
“王妃……”
云晓峰有些吃惊。
沈沉鱼眼中流露出一丝泪光:“你不欠我与王爷什么,是我们夫妇欠你太多,今生今世都无力偿还……”
“王妃……”
云晓峰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救沈沉鱼,是他下意识的行为,他没想过,沈沉鱼会一直谨记于心,并且劝他不要拼命。
“属下知道了。”他低声道。
……
朝廷生变,太子人选扑朔成谜,皇帝陛下也危在旦夕,但好在,边关的战争却是渐渐停息下来。
此刻,在关外的一片荒林里,一队有些奇怪的军队正缓缓从前方行来,说他奇怪,是因为这队伍中有一辆造型奇怪的战车,这车很笨重,严重的拉低了行军速度。
军队里除了这战车外,还有一辆乌蓬马车,马车很普通,但是经过的时候,会有隐隐约约的脂粉香味飘散出来。
马车不轻不重,行在了队伍中间。看似随意,但四周的防守却是密不透风。看样子,马车里坐的人非常重要。
这人还是个女人。
正午时分,这一队人马在树林边上停了下来。
几百米外的荒草坡上,一双亮晶晶,犹如星辰的蓝眼睛缓缓从草皮窝子里露出,紧紧的盯住了那一队人马——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人从重甲战车上抬下了锅灶,随即开始生火做饭。
“主子,战车上不是都放兵刃的么?他们这是……”旁边一个人小心翼翼,满腹疑惑的问道。
“别说话!万一惊动了人就不好了!”被称为主子的人,蓝眼深邃,鹰钩鼻,面庞线条如刀斧裁出,身上的靛蓝色锦袍分外华丽,举手投足都带着贵族气息,只一眼,便吓的他那属下不敢吭气了。
“等他们开始吃饭的时候,再动手才万无一失……”他低低的笑了两声,声音贴着草皮,几乎不可闻。语气中有着一种猫逮老鼠的兴奋。
此人名叫呼延寒,是狄部的三王子,本是随意的带了一些随从在关外游走,谁知道竟然碰上了大周的这一千人马。
部下建议他回去调集人马,将这些全部歼灭,但呼延寒不同意,他对那马车里的女人太感兴趣了,十分想见一见她到底是谁,同时也十分的心高气傲,认为自己这一百来人,足以对付大周的一千精兵。
今日,便是他们决定动手的时日。
在此之前,他们已经足足盯了这些大周人三日了。
沈沉鱼并非对跟在身后的这些小尾巴无知无觉,但她寻找萧长凌的心十分急切,朝中局势千变万化,周胡两方并未休战,她此番出来,只想快去快回,容不得一丝一毫的耽搁。
对于这些胡人,只要他们不偷袭,沈沉鱼暂时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他们动手,她也不会客气就是了。
饭菜很快做好。
一份烩菜伴着一碗米饭,一碗青菜汤被送入了沈沉鱼的马车里,呼延寒等人离的远,只看得到一段洁白如玉的皓腕在空中一闪,便缩回到了马车里。
那车里的女人,始终不露面。
呼延寒的好奇心一日大过一日,此时呆呆的望着前方,不住的回想刚刚看到的细节,连属下轻轻推了他一下,他都毫无察觉。
“主子……”
属下忍不住加大了力道,呼延寒这才清醒过来,瞪了对方一眼:“你干什么?”
“主子,您忘记咱们今日要干什么?”那随从满脸无奈:“那些人都吃上了,咱们再不动手,怕是就错过了……”
“那还等什么?”呼延寒把眼睛一瞪,立刻从草窝子里站起了身,呸的吐出一片草叶子。
他认定马车里的女人一定是个绝世美人,并且想见到她的欲望越来越强烈,到了现在,压也压不住。
“王子,拔刀啊!”
呼延寒一起身,他的属下们纷纷也跟着起身,没有人犹豫,举着刀便凶神恶煞的朝着前方冲去!杀声震天。
沈沉鱼在马车里瞬间放下了饭碗,沉声下令:“军队集合!”
敌人冲的快,他们集合的速度更快——饭碗一扔,便冲到了战车旁边,各就各位。
沈沉鱼的马车四周,围满了士兵。
厮杀很快开始。
沈沉鱼在马车里微微闭上双眼,她没想到身后的这条尾巴还是忍不住动了手,她虽然不惧怕与之战斗,但却怕此事闹大,使得胡人心生警惕,狄军一到,她便不得不返回内城里去。
而此刻,他们连萧长凌的一片一角都还没有找到。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头的厮杀停了下来。
沈沉鱼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遍地尸首,鲜血淋漓。
但活着的人更多,基本上全是大周将士,沈沉鱼只看了一眼,便放下了心。
很快,一名小将崔元便过来向她禀报:“回禀王妃,我方将士歼灭敌人八十七人,三人负伤,并无一人死亡。”
“只伤了三个?”沈沉鱼有些意外。
“是啊!”崔元的神情透着一股激动:“属下也很吃惊,这么少的伤亡率,属下生平仅见。”
沈沉鱼闻言笑了:“我说过,既然带你们出来,就一定会把你们平安的带回去。”
说着,便掀了帘子缓缓下了马车。
她绕过满地的鲜血与尸首,缓缓来到那三名受伤的士兵面前。
呼延寒等人大败而归,那辆古里古怪的笨重战车,几乎差一点就让他们全军覆没,一百余人全都葬送在这里!
他们谁能想得到,那战车竟然是改装过的?只要稍稍拨动几下机关,就成了防御最好的盾牌,而大周将士手里的长枪只一挑,便能刺的他们前进不了分毫。
呼延寒惊怒交加,然而即使大败,他也不肯远离,带着人潜藏在了隐秘的山林里,目光透过缝隙往刚刚的战场上望去。
只一眼,他的目光就直了。
那遍地尸首中,站了一个身穿嫩黄春衫的年轻女子,身段妖娆,看的出妆容很素淡,周身上下几乎没戴什么首饰,可即便是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呼延寒也能感觉到,那是一个极美的女子。
“王子,你听,那些大周人喊她王妃……”
身边一个一起逃出来的小兵喃喃开口。
呼延寒顿时挑起了眉头:“王妃?这么说,她已经嫁人了?”
他心中微微有些失望,但好奇心大过了一切,王妃,那女人是谁的王妃?
萧长凌还是萧长卿?
大周好像就只剩下了这两位皇子了。
若是萧长卿的,那就更好办了,他只要一封信递过去,便能让萧长卿亲自把她送过来。
他们胡人没有那么多忌讳,纵然嫁过人的女人,一样可以娶。关键是愿不愿意。
呼延寒的目光遥遥望向前方,他看到那女子蹲下了身去,神情专注的不知道在忙活什么,她的面前,躺着一名受伤了的士兵。
“三王子,她,她是在给那士兵疗伤……”随从低低开口。
呼延寒也看到了,眸子越来越亮。
能带兵,还会医术,这要到了狄部草原,岂非大大的有用?
他想要那女人的心更加强烈了。
……
沈沉鱼很忧伤,出来七天,尽管她找遍了关外,也都没有萧长凌的消息,哪怕一点点。
“王妃,王爷说不定已经遇难……”
第十天,崔元忍不住开口劝道:“属下不是要阻止您,而是希望您想清楚,这么多人,粮草有限,胡人随时随地都会发现……”
沈沉鱼沉默良久,终于缓缓开口:“再找一个月,若是找不到,我们就回去。”
一个月?这期间会有多少变故!
崔元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说什么。
沈沉鱼面朝西南遥遥而望,那里是萧长凌遇难的地方,也是草原深处,胡人密集之地。
现在的她,还走不到那里去。
……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距离边关最近的一个城镇上,昨夜里一间客栈莫名其妙的着火,附近百姓听到了激烈的打斗声,全都躲在家中不敢外出,及至天亮了一看,那客栈已经烧成了灰烬。
客栈门前,种着一树桃花,经过一夜居然盛开了,灿烂的颜色配着满目灰烬,令人触目惊心。
地方官符很快介入,整个地方都被衙役们包围了。
此时距离此地不远处的一间茶馆里,靠窗的地方站了一名年轻的公子,他一身雪白的锦缎长袍,越发衬的一张面孔俊美逼人。
“都打探清楚了么?”他沉声问,声音透着一丝沙哑,低沉动听。
萧木站在门口,闻言沉声答道:“回王爷,打探清楚了,定北侯的人昨夜的确是歇息在那间客栈,但是始终……都没有找到孩子。”
萧长卿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他一字一顿道:“接着找!盯紧了定北侯的人!那个孩子……他不能去京城。”
萧木有几分疑惑:“王爷,凌亲王妃那么憎恨您,这件事情原本就与咱们没有关联,您又何必……”
“你懂什么?”
萧长卿打断了他,声音里透着一丝阴冷:“裴后作恶多端,有本王在一日,就绝不会让她奸计得逞!”
萧木愣住了。
自家主子心里分明不是这样想的,可是却……
“至尊之位,谁不想要。”萧长卿皱了皱眉头,忽然笑了:“萧木,你说得了天下,是不是就能想要什么有什么了?”
萧木愣愣的看了他一眼,随即缓缓点头:“是。”
“那不就对了。”萧长卿笑了:“本王的目的,就是为了那至尊的宝座。”
萧木正要开口,忽然身后的房门发出了一道叩叩的轻响。
屋内二人的谈话立即停了下来。
“谁?”
萧木走过去,将房门打开了。
外头站着的,是一名侍卫,手中捧着一封信:“王爷,狄三王子的信。”
萧木伸手将信接了,随即重新将房门关上。
“王爷……”
萧长卿面沉如水,淡淡道:“打开,念。”
萧木应了,当下手脚麻利的将信打开,并朗声念了起来。
“本王听闻,六皇子妃年轻貌美,且医术高超,心中甚喜,遂奉上明珠三颗,望割爱……”
念完,萧木就愣住了:“王爷,这狄三王子……”
“简直是痴心妄想!”
萧长卿忽然怒了,一把夺过信三下五除二的撕碎。
萧木从未见他这般激动过,见状不由的愣住了。
“他看上了凌王妃。”
发泄完怒火,萧长卿忽然有些疲惫,他弯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沉声道:“这医术高超,且年轻貌美的人,只有沈沉鱼,她怎么在哪里都能惹祸上身?”
“王爷,属下还是不明白……”
萧木满脸疑惑:“这狄三王子从未见过凌王妃,怎么好端端的来向王爷要人?”
“你忘记了,凌王妃她出关了,就带了一千余人。”
萧长凌满目阴沉。
萧木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为今之计,只有本王赶快返回边关,亲自将她带回去。”萧长卿眉头紧缩:“这一千人,根本就不够狄三王子塞牙缝的!”
“可是王爷,咱们还要阻止定北侯……”
“你去。”
萧长卿轻轻打断了他:“本王把所有人都留给你,要想阻止定北侯,简直轻而易举。”
萧木惊呆了。
萧长凌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
“不要跟本王说办不到,萧木,你有那个能力。”萧长卿沉声道。
萧木点点头,却又道:“王爷,狄三王子的动作很快,您现在赶回去,未必……”
“本王这就写信,先稳住他。”
是夜,一乘轻骑翻越崇山峻岭,一路披星戴月的往西北边关赶去。
……
京城。
坤宁宫。
皇帝病危,五皇子惨死,四皇子下落不明,朝中拥护六皇子萧长卿回来继任太子的呼声便一浪高过一浪。
但也有一半多的人支持裴后,支持迎接凌王长子萧景逸回京继任太子。
两方僵持不下,便纷纷将目光望向了西北,甚至有的大臣趣称,反正国不可一日无君,六皇子与凌王世子谁先回京,便拥立谁为太子。
京中热闹非凡,一点也没有因为五皇子之死而产生一丝沮丧。
甚至有许多人,已经选择性的忘记了五皇子这号人。
他们眼中看的,心里想的,都只有新继任的太子,谁能坐上那个位置,才值得他们拥戴。
在这所有人都翘首以待的时刻里,林月婉在坤宁宫的地牢里,却生不如死。
外头春暖花开,这阴暗不见天日的地牢里,却冷如数九寒冬。
裴后对其实在恼怒,底下的人就变了法的折磨,所有能用在林月婉身上的宫刑,都使用了。
半个月之后,林月婉浑身上下伤痕累累,没有一块好肉。
婆子们知道她一心求死,却偏偏不让她如愿,每次行刑之后,都要端来一碗浓浓的参汤补药喂她喝下去,严防死守到了每时每刻。
想自杀?别做梦了。
那日从御花园的水池子里被人捞上来,林月婉就失去了自尽的唯一机会。
忽然有一日,裴后起了兴致,想要再看她一眼,于是,宫人们将林月婉稍稍整理一番,用担架抬着送到了坤宁宫大殿。
裴后看到林月婉的样子,先是吃了一惊,随后冷冷一笑:“事到如今,你可曾后悔?”
“后,后悔……”
趴在地上,几乎动也不能动的林月婉,断断续续发出了几个音符,还是宫人转述给裴后听的。
“本宫不信!”她冷哼一声。
林月婉的手指动了动,那白玉般的指尖上凝固着一些血渍,她蓄积了许久的力量,终于一举抬起了头!
布满了污垢的小脸上,一双眼睛明亮如初,死死的瞪住了裴后。
“娘娘很得意吗?”
她喘息着道:“无论是谁当太子,那个人都不会是萧长玉……”
裴后目光霎时一凛。
心内掠过一抹撕心裂肺的痛。
“给本宫掌嘴!”她怒喝道:“狠狠的打!”
“是,娘娘!”
几个如狼似虎的嬷嬷立刻窜了上去,对着地上的林月婉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林月婉很快委顿下去,不动了。
“拉她下去,好好伺候!千万别弄死了!”裴后气恨交加的吩咐。
她不肯让林月婉就此死去,在这深宫里她早无乐趣,但心中的怨恨又实在太多,只能借此发泄。
几个婆子将林月婉从地上扒拉起来,准备拉走,然而却在此时,那已陷入昏迷中的林月婉猛然睁开了眼眸!
她像是回光返照一样,浑身充满了力量,很快推开几个婆子,跌跌撞撞的朝着坐在上首的裴后冲了过去!
那狰狞的样子,瞬间吓的裴后花容失色!
“快!快拦住她!”
她撕心裂肺的尖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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