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雪回房的时候发觉晏泠没有跟着他，松一口气。
这样就好。
他很怕晏泠为了那点愧疚对他纠缠不休。
从冰棺中醒来的时候他就已经下定决心——
他要为自己而活。
他的第一条命是晏泠捡回来的，他还给晏泠了。
所以他的第二条命，与晏泠无关。
这两年来，过去那些恩怨他确实不怎么去回想了，他希望那些往事能随着他的自尽而灰飞烟灭。
晏泠求他原谅他……
其实他并不认为晏泠欠他什么。
他那时本就是晏泠的奴才，以晏泠的立场，他这一条贱命，如何折磨羞辱都是当主人的自由。
他与晏泠之间从未有过信任。
因为他们从来不曾对等过。
无论是身份、地位、力量，还是付出的感情。
好在，一切都结束了。
要说绯雪还有什么介怀的事，那也就是寒秋与云殊的命回不来了。
云殊他当初未见尸首，还可以抱着幻想，可寒秋的项上人头已经注定寒秋连起死回生的希望都破灭了。
“还是舍不得？”
一灯如豆的房间里不知何时出现了姬如风的身影。
这一头白发，一身白衣，大半夜看起来有点像鬼。
不过绯雪没被吓到，因为姬如风的气息他早就有所察觉。
“你看我的样子像舍不得他？”绯雪拉开椅子，邀姬如风入座。
“不是舍不得，那你干嘛不杀了他？”姬如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怨念。
直到现在他都认为晏泠死不足惜。
别说绯雪从未背叛过晏泠，就算绯雪真的做了，那也是晏泠活该。
晏泠对绯雪的所作所为，姬如风是绝对无法原谅的，纵使绯雪原谅了晏泠，他也办不到。
他知道晏泠今晚一直在跟踪绯雪，他不放心，但又不想横插一脚，于是等绯雪同晏泠谈完了他才现身。
“想不想来一杯？”
见姬如风像变戏法一般变出了一壶酒，绯雪哭笑不得。
“怎么一个个的都要我喝酒……”
“我这壶准保比晏泠的那壶香。”姬如风自信满满。
“你今晚喝的够多了，不是已经醉了？”绯雪问道。
在他的印象中，姬如风酒量不如他。
“是醉了，不过又醒了。”姬如风笑靥如花，给自己和绯雪倒了两杯酒。
绯雪呷了一口，姬如风这酒确实是好酒，但其实不如晏泠带来的那壶好喝。
姬如风才喝了三杯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绯雪搀扶着姬如风，让姬如风在他的床上躺下来，自己拿了床被褥在地上打地铺。
屋顶上，晏泠坐在瓦片上吹风，安静得仿佛一座雕塑。
他知道姬如风此刻正在绯雪的房间里，直到灯熄灭了，也未见姬如风出来。
晏泠握紧了双手，把手掌心握出了血。
这两年来，绯雪与姬如风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无数个夜晚，姬如风是否都和绯雪住在同一间屋子里？
两人一直都是同床共枕，双宿双栖？
晏泠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心碎得四分五裂的声音。
绯雪是如他所愿起死回生，然而活过来的绯雪却不再是爱着他的那个绯雪了。
绯雪把自己的爱，给了别人。
晏泠呕出一口血，心如刀绞。
如果在绯雪爱他的那些年，他能珍惜绯雪的感情，而不是高高在上地肆意挥霍……
如果在绯雪蒙受冤屈的时候，他能相信绯雪的清白，而不是被仇恨蒙蔽双眼……
晏泠悔不当初。
一整晚，他都坐在绯雪的屋顶上，一夜无眠。
与之相反，绯雪打地铺睡了一晚却睡得格外香甜。
姬如风醒的比绯雪早，发觉自己霸占了绯雪的床，而绯雪却宁可睡在地上也不肯和他同床共枕，不由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到最后绯雪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为何不杀了晏泠？
以绯雪现在的武功，以晏泠目前的心态，绯雪轻而易举就能取下晏泠的项上人头。
更何况晏泠的身上可还背着寒秋与云殊的血债。
姬如风了解绯雪。
比起自己，绯雪更在乎朋友。
然而即便如此，绯雪还是下不了手杀晏泠。
姬如风实在想不通，他比晏泠，究竟差在哪里，论脸的话，晏泠现在胡子拉碴的，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就在他冥思苦想的这段时间里，绯雪已经醒了过来，简单梳洗一番。
“如风，在发什么呆？”
姬如风回过神来，苦笑道:“在想怎么才能让你爱上我，而不是晏泠。”
绯雪怔了怔，道:“我早就不爱他了，现在我只想爱自己。”
说罢，他拉开房门，结果看到门口摆放着一个精致的三层食盒。
绯雪将食盒拿进屋里，一层一层打开。
食盒里装着看起来十分美味可口的吃食。
有鲜肉生煎包、芝麻脆饼、酱牛肉、糖醋鱼段、芙蓉羹、核桃酥和杏仁饼。
种类繁多，可分量极少，每样都只够一人吃的。
姬如风嘴角抽了抽，“晏泠这是不当王爷后手头拮据了？饭菜只送一人份？”
绯雪耸耸肩，拿起唯一一个鲜肉生煎包，掰成两半，把其中一半分给姬如风。
“不要紧，不管几人份，我都会与你分着吃。”
姬如风接过那半个生煎包，“本来我是不想吃晏泠送的东西的……”
“他愿意请我们吃饭，我们不吃白不吃。”
觉得绯雪此言有理，姬如风一口将半个生煎包塞进嘴里。
满满三层食盒的美味佳肴，绯雪每一样都和姬如风分着吃，两人吃得津津有味。
屋顶上，掀开一片瓦，小心翼翼偷看绯雪的晏泠心情复杂。
他原本还怕他送的吃食绯雪一口都不肯碰，没想到绯雪吃的很香，可是，却是因为和姬如风一起吃，所以才吃的那么香。
这些饭菜他可是忙活了一大清早，每一道都是他亲手做的。
然而看着绯雪和姬如风有说有笑，分而食之，他自己却饥肠辘辘，晏泠不禁想抽自己一耳光。
白忙一场，净为他人做嫁衣了。
酒足饭饱之后，绯雪和姬如风一起来到渡口，玉峰镇虽小，但这渡口却小有名气，凡是想要去无心岛的，大抵是要从他们这儿的渡口撑船过去。
无心岛便是绯雪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传闻中，北海孤岛名曰无心，岛主呕心沥血研制出一种奇药叫做凤凰血，拥有此血的人能够长生不老，返老还童，甚至起死回生。
关于凤凰血的传说众说纷纭，越传越邪乎。
无论朝堂还是江湖，多少年来，登岛者无数，都想一窥这凤凰血的神奇与玄妙。
然而，多少年来，别说得到凤凰血，就连无心岛岛主都无故失踪，所有觊觎凤凰血的人最终全都败兴而归、一无所获。
其中就包括为江晟寻凤凰血的晏澄。
绯雪对长生不老、返老还童、起死回生都没什么兴趣，但他的复活让他不禁怀疑起自己的出身是否与无心岛有关。
他在被人贩子拐走前的记忆无论如何回想都是断断续续、模糊不清的。
既然想要好好地为自己而活，就要先弄清楚自己是谁。
所以绯雪才想去一趟无心岛。
“怎么只剩一只船了？”姬如风放眼望去，确实只望见了一艘船，明明昨天这个时候停靠在渡口的船只还有许多。
“那就这只吧！”绯雪也不挑，本想给船夫些银钱，让他把船租给他们，毕竟此去无心岛路途凶险，他和姬如风准备自己撑船，不想连累船夫涉险，结果当船夫抬起斗笠的瞬间，熟悉的面庞瞬间令绯雪变了脸色。
“你这是不做岚王改做狗皮膏药了么！”
当姬如风看到这唯一剩下的船夫不是别人，正是晏泠时，他倒胃口到恨不得把早上吃的东西全吐出来。
无论姬如风如何恶语相向，晏泠都可以充耳不闻，但绯雪脸上明显的不悦他做不到视而不见。
晏泠一改平日里嚣张霸道的作风，恭敬地对绯雪道:“请上船。”
绯雪很想拒绝晏泠，但这渡口仅剩这一条船多半是晏泠的杰作，他若拒绝晏泠，他也去不成无心岛了。
不想同晏泠僵持不下，绯雪迈开脚，准备上船。
船在水中，有些颠簸，晏泠伸手想要拉住绯雪的手，绯雪身子一僵，这时，姬如风先一步将绯雪的手握得紧紧的。
“雪儿，当心。”姬如风温柔地提醒道。
晏泠眼睁睁看着绯雪与姬如风的手自然而然地握在一起，绯雪不像之前那般紧张，反而很放松地被姬如风牵着手，上了船。
两人并肩坐在一起，狭窄的船身显得有些拥挤，却甜蜜。
晏泠仿佛在绯雪的脸上看到了浅淡的笑意。
当绯雪看着姬如风时，那对璀璨夺目的异瞳就会弯成月牙。
这是绯雪同他在一起时从不曾有过的轻松与自在。
绯雪现在是在做自己，而不是做他的狗，他的刀，他的奴才。
晏泠撑着竹篙的双手痛到发麻。
离开他的绯雪是幸福的。
注视着别人的绯雪是开心的。
而他带给绯雪的除了伤害与枷锁，还有什么？
溢满后悔和愧疚的目光忍不住飘向绯雪，然而绯雪却在接收到这目光的瞬间别开脸。
这让晏泠想起了过去，他也曾如此对待过绯雪。
他与晏澄相谈甚欢，故意无视绯雪小心翼翼朝他这边看过来的眼神。
原来……被所爱之人无视，是这么难受的么……
晏泠用力按住自己的胸口，手背青筋凸起。
(https://www.bqduo.cc/biquge/135_135052/c129555545.html)
1秒记住笔趣阁网：www.bqduo.cc。手机版阅读网址：m.bqduo.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