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不早了,他们明日还要起早赶路,冯药柜便不再多留,告辞走了。
三人亲自送出去,因为冬日天冷,这个点街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一个小厮提着灯照着,冯药柜晃晃悠悠的远去了。
送走了他,刘梅宝再难掩激动,摇着周良玉的胳膊恨不得跳起来。
“哥,哥,我们这次能安心过个好年了。”她笑的合不拢嘴。
合约上明确规定刘梅宝要做的是布置仓库和鉴别药材,鉴于她的工作性质,所以并不要她每天都在药行,每个月只要保证来十次到十五次,当然有药材要鉴别的话则不计次数,必须随叫随到。
合约从这个月起算,今日是初八,减去二十三以后迎接新年不便出门的日子,她最少能保证拿到半个月的工钱,一千文啊,足以过个好年了。
周良玉和宋郎中自然也是高兴的很,宋郎中捻着胡须连连说道喜事喜事。
第二日三人早早起来,宋郎中结账时发现周良玉已经给了钱,很是不高兴,少不得争执一番,最终拗不过这两个孩子,只得作罢,临走时又看了看那妇人,见那男人已经有些起色,三人感慨一番,丢下一些钱,这让那妇人又是跪地叩头不止。
说起来他们的日子虽然艰苦,但至少还能走下去,而眼前这一家三口确实寸步难行了,虽然这几十文钱只能算是杯水车薪,但聊胜于无吧。
坐上驴车,三人欢欢喜喜的向解县而去,在他们身后一辆马车不远不近的跟着慢行,汇入人流不断的官路上,并没有引人注意。
进入解县境内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天色阴沉,虽然是官道,路上行人也不是很多。
车棚简陋,北风呼呼的灌进来,坐在车上还不如走着暖和。
刘梅宝双手拢在嘴边哈着热气,冻得有些发紫的脸上却是忍不住的笑意。
“哎呀,还有个问题,这一来一去好些路程,来一次一天赶不回去,还得住最少一晚,这开销也不少…”宋郎中说道,一面掐着手指算。
刘梅宝和周良玉都点头。
“对了,还有这个合约的事,只怕我舅妈不同意。”刘梅宝犹犹豫豫的说道。
在解县城,宋三娘子还不打算让她出门,这可是要在河中府来来走走啊。
她当时看到机会上门,是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但想到这毕竟是古代,再加上那卢阎王提亲的事,宋三娘子能放她这样出来行走吗?
这的确是个问题,宋郎中捻须有些上愁。
“最好是你们都搬到河中府来。”他想到一个主意,眼睛一亮说道。
既然都是租房子,在哪里租不是一样。
刘梅宝和周良玉对视一眼,显然对这个主意很是赞同。
“回去跟舅妈说说。”刘梅宝高兴的说道。
“好好说,别跟三娘吵。”宋郎中嘱咐道,“她都是为你好。”
“我知道。”刘梅宝笑道,看着宋郎中慈父般的关怀,“谢谢大叔。”
“嗨,这说什么话呢。”宋郎中笑道。
车子摇摇晃晃的慢慢行驶着,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这话,天虽然冷,但有了这件喜事,大家心里都暖洋洋的。
突然间,听得前方一阵大喊。
“巡检司缉拿私盐,违者格杀勿论!”
同时重重的脚步声响起。
三人并赶车的车夫都吓了一跳,那车夫更是哎呀一声,干脆跳下车,抱头就趴在路边,动作熟练迅速,显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状况。
宋郎中三人都愣在车内,看着迎面似乎从路边沟壑跳出来的四五人,穿着破破烂烂的暗红袄,手里拿着单刀铁尺并长枪乱七八糟的武器,步伐一致的大步跑来。
“巡检司缉拿私盐,无关者退避!”为首的一个大汉再次喊道。
转眼间他们已经跑到跟前。
“快抱头趴下,”浑身瑟瑟发抖的车夫大着胆子忙冲车上呆坐的三人急急的喊道。
宋郎中这才醒过来,虽然不知道这样做的意义,但一手拉起一个,就要往车下跳。
“赶车快滚!别耽误差爷办事!”却见跑过来的一个大汉一脚踹在那车夫的撅起的屁股上。
车夫如蒙大赦,猛地跳起来,拉过驴子就跑。
车上宋郎中三人被颠地又倒了回去,在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他们已经离开这些人了。
“好运气好运气。”车夫嘴里只喃喃的说着这句话,坐上驴车,也顾不得心疼自己的驴子,将鞭子抽的啪啪响,赶着驴子撒脚的跑,将车里的三人颠地坐不住的乱撞。
刘梅宝忍不住好奇的回头看去,见那五六人围住了另一辆马车,很显然那辆马车没那么好运气了。
这辆马车旁,在车夫的带动下,齐齐的趴着三人。
当着这几个喊着口号的人跳出来时,他们便都这样做了。
“官爷,官爷,我们不是贩私盐的..”
看着几人冷冷的围过来,手里的武器带着森森的寒意,趴在地上的一个年长者大着胆子抬起头说道。
他的话音未落,就见迎面一个铁尺打下来,顿时一声惨叫响起,年长者捂着脸滚在地上。
这毫不留情的一击,让另外几人心下冰凉,手脚发寒。
他们早听说这河中府内的私盐贩子凶狠如狼,便认为这定然是巡检司软弱如羊的缘故,当这些人喊着口号冒出来时,他们并没有当回事,而且车夫也告诉他们,巡检司最近定了规矩,缉拿私盐贩子时,无干人等只要抱头趴地表示不抵抗,就能不被牵连。
那这现在是怎么回事?这巡检司哪里有半点弱羊的样子,明明就是凶狠如虎啊。
“大胆贼人,还敢狡辩!”手持铁尺的汉子喝道。
他们也是走过很多地方的,对于这些看守城门维持治安之类的卫所官兵也是常见的,但看着眼前这五人,虽然穿着的也是那种如同乞丐的破旧红袄,但身上却带着一种以往那些卫所兵身上看不到的气息。
这是一种让人胆寒的气息,就好像,他们是那种上过战场杀过无不少人的营兵。
顾不得去安抚依旧捂着脸哀嚎的年长者,那年轻人忙抖着手喊道:“我们有路引,我们有路引,我们不是贩私盐的,我们是药材商…”
他说着话就抖手要从袖子里拿路引。
“小心,贼人拿兵器了!”一个拿着长枪的大汉猛地喊道,顺手就刺了过来。
但听又是一声惨叫,那年轻人捂着手臂也滚到在一边。
这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发生的事,已经两人流血哀叫翻滚在地,那车夫吓得尿了一裤子,余下那人却是半点话也不敢再说了,只是叩头求饶。
看着三人已经吓破了胆子,五人对视一眼,交给换个眼神,分出三人在他们身上车上翻腾一阵。
“竟然有这么多钱!还敢说不是贼人!”
看着地上扔在地上散碎的金锞子和碎银子。
这是要劫财了,这话让地上叩头的男人一阵庆幸,幸好将那些官银都放起来没带来,要不然这次这是亏大了。
啪啪几声,从车上搜出来又扔过来几件绳索还有短刀。
“还带着兵器!”大汉们顿时一阵厉喝。
“官爷,官爷,这是防身用的,防身用的!”男人吓得忙说道。
那大汉劈头盖脸的刀背铁尺已经打下来,打得这男人很快也哀嚎滚到在地。
“呸。”大汉们这才收手,往那滚在地上半死不活的三人啐了口,低声骂道,“让你们吃了豹子胆瞎了眼敢谋劫不该谋劫的人。”
搜车的汉子下来了,示意搜完了。
“既然没有私盐,但是带着兵器。”为首的汉子摆出一脸正义的样子,叉腰说道,“那就不归咱们盐巡司管了,绑着,送知县衙门吧。”
“哥,是知州。”有人提醒道。
“哦,还没到解县境内,那就送知州衙门。”大汉说道,对于路边解县界碑根本看不见一般,一脚踢起那尿裤子的车夫,“起来,赶车,你替我们盐巡司送去。”
丝毫不担心这车夫敢半路放人,事实上车夫想都不敢想这个。
车夫浑身发抖,但动作却很迅速,跳起来抓住马缰绳,得得的调转马头。
大汉们三下两下把这三人就用搜出来的绳子绑了,扔在车上,让车夫吃惊的是,那搜出来的钱并没有按照常理由这些人装起来,而是一并扔到车上。
这还真的是大公无私了?
“走,走,快送去,别耽误了爷们的正事。”汉子们喊道。
车夫不敢停留,也不管车上几人的死活,拼命赶车向河中府去了。
直到这时,一直在路边趴着的一个人才拍拍身上的土,站起来。
“这下够这几个孙子好好喝一壶了。”他咧嘴说道,眼中带着满满的钦慕看着这几个汉子,目光在他们的兵器上巡弋。
什么时候他才能也穿上这一身衣裳,拿着兵器,而不是做个杂役,伺候完师爷,又跟踪一个姑娘家,遇到可以挺身而出的机会,但偏偏自己没兵器,对付三人不一定能胜,只得还得禀告大人请别人来护。
这哪里是男子汉大丈夫干的事,男子汉大丈夫,就该跟在大人跟前练武扬威,或者遇贼杀人丝毫不眨眼。
“保管他们这辈子不敢再踏入咱们河中府一步。”汉子们哈哈笑道,带着几分难掩的得意自信,更引得那小盐丁一脸艳羡。
“走了走了,回去复命。”
大家招呼着大步沿路向解县而去,北风吹起尘土,很快掩饰了地上的血迹,一切又恢复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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