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卫东沉默洗着碗,心里浮起一阵羞愧。
他妈妈肯定不知道他背着她,跟沈知远私下有往来,枉费她耳提面命叮嘱那么多次。
赵卫东越想,越觉得不能再对不起他爸妈,不能再与沈知远来往,他要跟那个人保持距离才行。
洗完了碗,赵卫东把那碗收进了碗柜最下方。
知道沈知远就像是黏上来的泥巴,沾上了就甩也甩不掉。所以下午时,赵卫东干脆没去田里上工。
一阵冷风吹来,沈知远打了个哆嗦。
他攥了攥手指,纤细修长的手指冷得一点血色都没有。
天晴夸,“沈知青,你的手指真好看,就像白玉一样!”
可不是嘛,再冷点结冰了哗啦碎掉就更像了……沈知远边在心里诙谐的调侃着自己,边抬头在队伍里寻找小崽子的身影,可是竟然没找到。
不可能啊,小崽子人高马大,似松树一样个子窜得老高了,往队伍里一站就是鹤立鸡群的效果,不可能藏得住的,除非他没来。
沈知远冷哼一声,唇边噙着一抹笑,径直走到赵大山身边。
赵大山正拿小本子登记请假人数,回头一看到凑过来的沈知远,顿时沉了脸,“沈知青有什么事?”
沈知远微笑,“队长,卫东同志没有来吗?”
“嗯。”赵大山冷硬回复,不愿理会他。
可是沈知远却好似看不懂他的脸色一样,拦住他不愿走,“为什么啊?卫东同志生病了?”
赵大山心里猛地窜出一股火气。
他儿子为什么没来,沈知远自己心里不清楚吗?这个人简直没有自知之明,不知自己多讨人嫌!
卫东就是为了避开他,才不来插田的!
赵大山很想狠狠训斥沈知远一顿。
可是他见识过沈知远的牙尖嘴利,比村里的泼妇还难缠,这就是常言说的不怕泼妇、就怕泼妇有文化了!
对这个有文化的知识分子流氓,赵大山惹不起!所以他胸膛狠狠起伏一下,压下怒火,忍耐着挤出几个字,“没有,他帮生产队卖麦子去了!”
沈知远眼睛一亮。
这么说,小崽子去公社上了?
公社,也就是后来的镇。
“队长,我也帮忙卖麦子!”沈知远立刻举手道。
赵大山强忍冷笑,“沈知青,你肩不能扛手不能挑的,就别吃这份苦了吧,去公社有五六公里,你能挑得动麦子?”
不远处的王秋凤冷眼看着这边,满脸不忿,眼底有厌恶,此刻也露出讥诮之色,上下扫视沈知远的薄弱身板。
沈知远却洒然笑了,“队长,我对自己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所以下午我请半天假,陪卫东同志去公社。既然我不要工分,就不用挑麦子了吧?”
眼看赵大山瞪大牛眼、王秋凤拉长了脸就要走过来发作。
沈知远手虚拢成拳,抵在唇边蹙眉咳了几声,“队长,我可能生病了,社员生病,能请病假的吧?不过您放心,我时刻心系建设国家,所以趁生病休息的时候,还想跟卫东同志熟悉一下公社环境,一刻不懈怠,争取早点融入集体。”
一番话,十分漂亮。
端的是大义凛然,名正言顺。
赵卫东和王秋凤哪怕反驳一个字,都是态度有问题!
两人脸色铁青,赵大山攥紧拳头,他多少年没遇到这种刺头了!王秋凤想骂,但看着沈知远那张轻浮的脸笑眯眯的,似在打什么鬼主意,想到上午就是这样被他阴了一回,终是投鼠忌器。
赵大山压着怒火,阴沉着脸让大家先去插秧,而他则是带着沈知远往第四生产队山脚边的仓库走去。
沈知远跟在他身后,勾起唇角。
走近了仓库,里头传来几个人放装麦子的声音,一边忙活,一边笑嘻嘻的说些玩笑话,话题中心似乎就是沈知远,因为提到了沈知远的名字。
血气方刚的年轻小伙子们笑得傻气又有点下/流,倒是没听到赵卫东的声音。
赵大山很不悦的重重咳嗽一声,“咳咳!”
里面笑声一时断了
“队长?”
“队长你怎么来了。”
年轻小伙们探头,就看到了赵大山,还有赵大山身后的沈知远,一下呆傻在原地,脸红脖子粗的挠头。
估计是知道自己刚才的胡说可能被沈知远听到了。
赵大山不看他们,喊了一声,“卫东。”
赵卫东走出来,可能是干活太热,上身赤着,没穿衣服,露着略微黝黑的皮肤,胳膊肌肉结实精壮,肱二头肌隆起,腰间的线条介于青涩和成熟之间,覆着一层薄汗,微微反着水光,比山岗上的青松还不屈不折。
他埋着头出来的,抬头跟他爸说话,就看到了赵大山身后,双手抱臂靠着墙、似笑非笑看着他的沈知远。
那双风流的狐狸眼里也不知是什么意味,黏糊糊的,让人心慌。
赵卫东耳根一下红了,抿唇进屋拿丢在架子上的衣服穿上。
赵大山已经交代好了,懒得看沈知远,所以转身大步走了。
“沈知青,你要跟我们一起去卖麦子啊!”
“沈知青,我我回家拿钱,我请你吃面!”
“沈知青,你生得真好看,嘿嘿……”
几个血气方刚的年轻青年,孔雀开屏一样,围着沈知远献殷勤。
沈知远坐在石墩上,边看小崽子默默背对着他们在那边铲麦子,边回应说要请他吃面的那个小伙子,“好啊,那谢谢你了,等我有钱了,我也请你。”
他一笑,那小伙子整个脑袋都红了,傻笑挠挠头,“好!好!沈知青我请你吃加肉的面!”
其余小年轻见状,连忙也说要给沈知远买东西吃,也博得沈知远四目相对的一笑。
赵卫东把铲子一丢,眼沉沉的看着几人,“装好了!时间不早了,出发!”
几人还是有点怵他的,连忙过去拿起扁担,各挑起一担麦子往外走。
赵卫东也挑起一担麦子,麦子沉甸甸的把结实的厚木扁担都压弯了些,但他看起来却毫不吃力,还能抽出手仔细给仓库门上锁,然后冷着脸越过沈知远,走在最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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