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的一声闷响,谢秋眼前一黑。
他倒吸一口凉气,捂住额头往后退了两步,这才惊觉是自己拿头碰瓷了门板。
门外响起陌生刺耳的女声:“这段时间你就待在房间里好好反省,不答应这门婚事就别想出来了!”
谢秋脑袋还晕着,完全没搞清楚状况:“什么婚事?”
不对,他不是在出租屋里睡觉吗,怎么一觉醒来换了个房间?
“谢家跟贺家的联姻早就定下来了,就算贺司宴现在成了植物人,那也是我们谢家高攀了。”门外的人语气异常激动,“如果你悔婚,贺家怪罪下来,到时候就是你害了整个谢家知道吗!”
等等……贺家,贺司宴?
谢秋脑内“轰”地一声,有如被一道晴天霹雳劈中,雷得外焦里嫩。
昨晚睡前他看了一本耽美狗血虐文小说,叫什么豪门什么白月光的,名字太长记不清了,总之那本小说里有一个和他同名同姓的恶毒炮灰谢秋。
这个谢秋和书里主角攻的大哥有婚约,没成想天有不测风云,一场车祸令叱咤商界的贺氏掌门人变成了植物人。
原先贺司宴执掌贺家时,原主想着法子贴上去,确定贺司宴大概率不会醒来后,立即上演了川剧变脸,不仅闹着要悔婚,还把主意打到了主角攻身上,硬是在主角攻受之间横插一脚,各种作妖,最后自食恶果,被一场车祸撞得半身不遂,下场极其凄惨。
回想至此,谢秋不由打了个寒颤。
好巧不巧,他正好穿到了原主一哭二闹三上吊要悔婚的时候。
就在谢秋愣神之际,门外的人已经走远了。
谢秋:“……”
这就走了?倒是给他改口说愿意的机会啊。
谢秋叹了口气,想到了什么,迅速转过身走向落地镜。
镜子里映出一张漂亮的脸,皮肤白皙,眼睫长而卷翘,眼下有一颗小痣,淡红色的唇中缀着一颗小巧的唇珠,精致得像橱窗里摆放的洋娃娃。
谢秋发现这张脸和他自己的几乎一模一样,就连眼下的痣都一比一复刻了,除了那一头微卷的长发,原主大概挺长时间没剪头发了。
既来之则安之,谢秋震惊过后躺倒在床上,开始思考接下来的打算。
床很软,琢磨了一会儿,他的眼皮子越来越重……
谢秋再次被敲门声惊醒时,夜色已然降临。
“小秋。”门外又传来那道尖利的女声,“你爸爸说了,如果你坚持要退婚——”
谢秋从床上一跃而起,打断了对方的威胁:“我嫁!”
姚曼没想到他转变这么快,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火急火燎地打开门:“真的吗?你终于想通了?”
谢秋看着面前略显浮夸的女人,坚定地点头:“真的,我愿意嫁给贺司宴。”
虽然贺司宴成了植物人,贺氏后来由其弟弟贺景辰掌管,但贺家毕竟是个大家族,嫁给贺司宴至少能保证衣食无忧,还不需要履行夫夫义务,这跟天上掉馅饼有什么区别?
开玩笑,他才不要当恶毒炮灰,就让主角攻受互相狂虐三百章,豪门植物人老公他不香吗!
“太好了!”姚曼喜极而泣,张开双臂扑上去,“妈妈早就知道,谢家没白养你!”
浓烈的香水味扑鼻而来,谢秋灵活地往旁边一闪,躲开了对方。
其实原主的身世也有点可怜,从小父母双亡,被谢晋夫妇领养回家。
然而好景不长,没过两年姚曼就怀孕了,生下谢家真正的少爷,从此原主在谢家的处境就变得艰难起来。
恰逢谢家公司经营不善,于是夫妇俩理所当然地逼迫养子嫁进贺家为贺司宴冲喜,不仅能卖个好价钱,还能背靠贺家这棵大树乘凉,一举两得。
虽然谢秋不知道为什么二十一世纪还有人相信冲喜这种封建迷信活动,但毕竟这里是小说世界,作者说合理就合理。
姚曼扑了个空,有点尴尬,又生怕谢秋反悔,连忙催促道:“走吧小秋,跟妈妈一起去通知贺家这个好消息。”
“那个……”谢秋一时叫不出口妈妈,“我饿了,可以先吃晚饭吗?”
“当然可以!”姚曼一边往外走,一边拔高嗓音喊道,“王妈,快把晚饭热一下!”
片刻后,谢秋走下楼,同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打了个照面。
“喂,算你识趣。”谢恒宇昂着脑袋,表情高傲且不屑,“我们谢家可不养闲人。”
谢秋抿了下唇,没搭话。
“靠,你看我的是什么眼神啊?”谢恒宇莫名像是被踩了尾巴,跳起脚来,“我们谢家养你这么大,难道你不该做点——”
“借过一下。”谢秋礼貌开口,打断了他的单方面输出。
谢恒宇卡壳了:“你、你……”
这时,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谢晋发话了:“小秋,过来。”
谢秋垂下眼睫,绕过呆滞的谢恒宇走到沙发前。
“别怪爸爸妈妈心狠,其实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谢晋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撇开其他的不谈,嫁到贺家,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谢秋弯起唇角:“那我应该把这个福气让给弟弟才是。”
谢晋脸色瞬间变了:“谢秋,你——”
“我开玩笑的。”谢秋又笑了一下,“我知道该怎么做。”
“你知道就好。”谢晋面色稍霁,起身离开沙发,“小宇,回你的房间看书去。”
谢恒宇不高不兴地走了,客厅里只剩下谢秋,他安心坐到餐桌前,开始吃东西。
王妈又端来半盘烤鸡:“大少爷,您吃慢点。”
谢秋抬起眼眸,欲言又止。
到底是看着长大的孩子,王妈抹了抹眼角:“大少爷,心里委屈就跟王妈说说,说出来会好受点。”
“王妈,烤鸡可以撒点孜然吗?”谢秋眨了眨眼睫,“辣椒面也行。”
再委屈,也不能委屈了自己的胃。
*
第二天一早,谢秋还在梦乡中,又被“砰砰”的砸门声惊醒。
他缓了一会儿,起身走到门后,打开房门。
姚曼站在门外,语速飞快道:“小秋啊,贺夫人今天想见你,你赶紧收拾收拾去贺家啊!”
话一说完,又主动把门关上了。
谢秋转身走到衣柜前,拉开一看,柜子里的衣服不少,能穿的却没几件。
好不容易扒拉出一件卫衣,配了条宽松的牛仔裤,谢秋看着镜子里的人,心道头发真的需要剪了。
他本身就有些男生女相,再留个长发,看起来会给人造成性别认知困扰。
于是谢秋在去贺家的路上,抽空去理发店剪了个头发。
理完发他又在车上睡了个回笼觉,醒来时发现车停在一栋庄园别墅前。
厚重气派的大门缓缓打开,车继续往里开。
开了几分钟,车停下了,立即有人上来开车门。
谢秋道过谢,下车跟着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往里走。
小说中描写的顶级豪宅真正出现在眼前,他尽量保持面不改色,不想让自己显得太没见识。
但谢秋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感叹,难怪小说里被强制爱的主角们怎么逃都逃不出霸总的家。
不过要是搁他身上他才不逃呢,毕竟他是个路痴,这么大的地儿容易迷路……
七拐八绕的,谢秋终于来到了一间明亮大气的客厅。
林管家恭敬地开口:“夫人,谢秋少爷到了。”
谢秋抬眼看去,只见一位貌美的贵妇人正端坐在沙发上。
贵妇人面上没什么岁月的痕迹,衣妆低调,却难掩贵气,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高贵。
谢秋礼貌问候道:“贺夫人。”
与此同时,贺夫人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
面前的青年脸小皮肤白,五官精致立体,一双琉璃珠子似的大眼睛,瞧着很是水灵漂亮。
之前匆匆见过一面,只觉这孩子头发留得挺长,倒是没注意底下藏着这样一副好皮囊。
贺夫人微微点头,开口唤道:“小秋,来我这里。”
谢秋迈开脚步,走近了几步。
贺夫人不自觉又点了点头,不仅容貌出众,身姿秀挺,气质也不卑不亢。
贺夫人语气温柔:“小秋,听你妈妈说,你同意跟司宴结婚了?”
“是的,贺夫人。”谢秋给予了肯定的回答。
说起来,原主跟贺司宴定下婚约的契机也是很扯。
贺司宴小时候多灾多难,有次大冬天不小心掉进了家里的湖中,差点丢了半条命。
可能是越有钱的人越迷信,贺老爷子找高人算了命,高人说贺司宴成年后仍有一次大灾,必须找到命格特殊之人进行婚配,方能消解灾厄。
贺家找来找去,找到了原主头上,谢家能攀上贺家这样的高枝,自然求之不得,老爷子当即做主为两人订下婚约。
只不过贺司宴成年后一心扑在事业上,根本不带搭理原主,更不愿意履行这个荒诞无稽的婚约,婚事一拖再拖。
所以这次贺司宴出事,贺老爷子坚信是因为两人还没来得及结婚,贺司宴才没能解灾避祸。
而走投无路的贺夫人,也只能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谢秋身上,期盼他们结婚后,贺司宴就能苏醒过来。
贺夫人抚着手腕上通透的玉镯子,又道:“那我能问问你,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了吗?”
这段时间谢秋在家闹得天翻地覆,她多少有所耳闻。
谢秋低声回道:“毕竟我跟贺大哥有婚约在先,更何况……”
贺夫人追问道:“更何况什么?”
谢秋垂下眼睫:“更何况我对贺大哥是有感情的,贺大哥变成今天这样子,我也很难过,很想尽自己的一份心。”
秀气的眉颦蹙起来,小扇子似的眼睫微微发颤,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瞧着十分惹人怜爱。
贺夫人瞬间将小儿子的提醒抛诸脑后,温声安慰道:“好孩子,看不出来你这样重情重义,是我错怪你了,这当中定是有什么误会。”
长得这么好看的小男孩,怎么会是什么坏心眼的人呢?
不等谢秋回话,贺夫人起身:“来小秋,我带你去看看司宴。”
谢秋应声:“好的,贺夫人。”
两人穿过一道又一道门,来到二楼的一间卧室前。
贺夫人推开门:“进来吧,小秋。”
谢秋走进卧室,四下打量了一圈。
很显然,这间卧室被改造成了适合病人居住的家庭病房。
谢秋将目光转向病床,倏然顿住了。
床上躺着一个沉睡的男人,面色苍白,两颊削瘦,尽管双目紧闭,但不难从高挺的鼻梁和优越的面部折叠度看出来,这应当是个非常英俊的男人。
由于原书的主角攻是贺景辰,所以对于这个出场没几行就被撞成植物人的大哥,作者并没有详细描写。
书里只介绍贺司宴年纪轻轻就成了贺家掌门人,接手贺氏集团后几度扩张商业版图,短短几年便打造了一个真正的商业帝国。
可惜这样的天之骄子却没有主角光环,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令他了无生气地躺在病床上,直到小说快结束时才醒过来。
谢秋抿了下唇,但是作者怎么能不提贺司宴长得这么帅呢?
一旁的贺夫人注意到他的眼神,内心更加确信了,这孩子是真的对司宴有感情。
“医生说司宴已经过了促醒的关键时期,苏醒的几率……”贺夫人看向病床上的人,神情变得哀伤,声音也轻了下去,“虽说你们是有婚约,但你也要考虑清楚。”
“我考虑清楚了,贺夫人。”谢秋往病床前走去,“贺夫人,我相信贺大哥一定会醒过来的。”
“真的吗?”贺夫人转脸看向他,语气有些急切,“你真的相信司宴会醒过来吗?”
从车祸到现在,贺司宴已经昏迷了将近半年,所有人明里暗里都在反复提醒她,她的大儿子醒来的几率微乎其微。
然而此刻却有一个人坚定地告诉她,贺司宴一定会醒过来,她仿佛一下子抓到了根救命稻草。
“真的。”谢秋伸出手,握住病床上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我有信心——”
话音未落,他感觉掌心覆住的手指似乎挠了他一下。
谢秋吓了一跳,触电般收回手,低头盯着那只手。
贺夫人也看过去:“怎么了?”
垂放在白色床单上的大手修长而苍白,青色血管清晰可见,毫无生气。
谢秋回过神来,再次试探着握住那只手。
在两人的眼皮子底下,贺司宴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贺夫人眼底霎时浮现一层泪光,惊喜道:“小秋!司宴他知道你来了!”
来这里之前,谢秋了解过相关知识,有些植物人是有反射动作的,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已经醒来或者恢复了意识。
正是这些微小的反应,往往令家属无法放弃,总是幻想着哪天一觉醒来,病人会睁开眼睛说话。
不过谢秋也知道贺司宴迟早会醒来,于是他承诺道:“贺夫人,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贺大哥,直到他真正苏醒过来。”
“好,好好……”贺夫人一把抓住他的另一只手,“司宴有你,是他的福气!”
谢秋受之有愧:“贺夫人,您过奖了。”
“哎呀,傻孩子,你还叫什么贺夫人呐!”苏婉蓉用指尖抹了抹眼角,语气嗔怪道,“快叫妈!”
谢秋:“啊?”
“你是不是觉得太快了呀?”苏婉蓉见他呆住,主动给了台阶下,“没关系小秋,先不急着改口,等你们结婚后再叫妈也不迟。”
谢秋暗自松了口气:“谢谢您的理解。”
苏婉蓉目光殷切地看着他:“所以你明天就跟司宴结婚怎么样?”
谢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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