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鲤摩拳擦掌。
“看片子情况，病人为半月板撕裂，并伴随膝关节炎症和少许积液。”
简单提一句，洛鲤顺着画好的线，细腻地在董老倌膝盖后内侧切了一道小小的，大概半厘米左右的小口子，然后试图找穿刺锥。
严磊看得有些迷糊，“小洛，你是准备先把病人膝盖里的积液吸出来吗？”
“就那么一点点积液，有什么好吸...的......”
洛鲤找工具的动作一顿，突然想起来，这个年代好像还没有关节镜这种微创神器？
骨外科的张东风小声道：“洛医生，这个切口是不是开得稍微有点小了？”
洛鲤努力收拾心情，默默点头。
没有关节镜的前提下可不是开小了吗，半个指甲盖的小口子，够看见啥啊。
严磊以为小徒弟是被他搞得有点紧张，正想开口安慰几句，就见她活动了一下手指，然后大刀阔斧地把切口扩大，动作迅速地从后方打开膝关节囊。
“这样就看得清楚了。”
自言自语般的嘀咕一句，洛鲤手法利落中透着些许粗暴地把不相干的组织分离开，然后聚精会神的把半月板凸出的部分剪干净，凹凸不平的部分打磨平整，撕裂的部分三两下缝合整齐。
手术全程没有对膝软骨和后方的交叉韧带造成丝毫损伤，操作虽然略显生涩，但也算得上可圈可点。
说起来好像没毛病，但严磊就是看得眼皮子直跳！
“小洛啊......”
看着王跃华等人美滋滋地接过收尾的缝合工作，严磊语气迟疑。
“你做手术...一直是这么操作的？”
见小徒弟眨巴着一双茫然的猫眼看过来，严磊额头隐隐作痛。
“就是跟后边儿有狗追一样，火急火燎的，说不上有多粗暴，但跟细腻好像也没半点关系！”
深吸一口气，严磊努力放缓语气，“看得出你实操基础和理论知识都相当扎实，但半月板修补手术应该没怎么做过，对吧？”
洛鲤迟疑道：“也还是做过几次的......”
就是每次都是病人血呼啦差的送来，要么是小腿胫骨断成几截，要么是腓骨直接从膝盖下边白森森地戳出来。
那种情况下一般来说，膝盖也好不到哪儿去。
她和骨外科医生联合手术的时候，都是优先止血，再把骨头拼回去，缝肌腱、神经，最后时间有富裕，或者后边儿不忙，才吃小零食似的缝个半月板玩玩。
讲道理，送急诊科手术的伤患一般也不会计较手术过程粗暴不粗暴的。
毕竟急诊科医生的职责，就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病人的小命保住，剩下的就转给各科医生来善后收尾了呀！
哦不对，她断肢再植倒是特训过的精细，但那是专门为保住战士们的肢体功能训练出来的，别的小手术还没这份排面。
严磊痛心疾首，“你这种手术习惯到底是谁教你的？”
“明明关键部分都很精妙，但其他时候就马马虎虎的，好像剩下的随时能丢给旁人做一样！”
王跃华等人闻言，心里立马倒向洛鲤那一边，并用非常不赞同的眼神瞅着严磊。
洛医生那能叫马马虎虎吗？
那明明是体谅他们，给他们一个上手练习的机会！
他们巴不得洛医生把不太重要的部分全扔给他们好吗！
注意到王跃华等人的目光，严磊还严肃强调，“做手术不是炫技，得方方面面都仔细周全，你们不要被她给带偏了！”
“还有你！”
严磊虚点了点洛鲤，“接下来的手术都跟我好好学，把你虎头蛇尾的毛病给我扭过来！”
洛鲤理直气壮，“那可不行，师父你不知道，我这习惯可是好不容易才养出来的！”
严磊都要被气笑了，“你还有理了你，说说看，养这种习惯有什么用？”
“能抢时间啊。”
洛鲤偷瞄严磊一眼，小声道：“师父，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给伤者一个一个排手术时间，慢工出细活地做完一个再做下一个的。”
“要是短时间内需要处理多个伤者，真像您要求的这么细致，那救不了两个，后边儿的估计都能直接拉去火葬场了......”
严磊眉毛跳了跳，想说她强词夺理——就算是省级大医院，一年到头也遇不到几次需要排队抢救的情况！
“严医生，小洛医生养成这样的习惯，或许是因为家学影响。”
王跃华感慨道：“当初小洛医生的赤脚大夫资格考核是我做的，刚好听她说起过，家里外公外婆是战地医生。”
“您想想，当年战火纷飞，战地医生们顶着炮火，要在极其恶劣的条件下抢救伤员们的性命。”
“战火无情，前线的伤员们可没办法掌控自己什么时候受伤，整场战斗必然是源源不断的伤员往战地医院送。”
“那种情况下，还追求什么手术细节啊，就算有点后遗症，那也总比拖地丢了命强吧？”
虽说场景不太一样，但战地医生和遇到特大事故的急诊医生倒是殊途同归。
洛鲤认真点头道：“师父，听您中间的提点，我就知道比手术精细度我肯定是远不如您的。”
“但说句不好听的，同样的手术时间，您处理一个病人的功夫，我这边能送走仨了。”
严磊沉默下来，半晌后心情颇为沉重地叹息一声。
“确实是我浅薄了。”
“虽说现在的大环境还算和平，但谁也不知道战火何时会再起。”
“老前辈们居安思危的教导是有道理的，师父给你道歉。”
洛鲤轻笑，“哪有师父给徒弟道歉的，我就是糙惯了改不过来，以后一定多跟您学习，争取情况不紧急的时候，也能做一场挑不出毛病的手术！”
她还真没说场面话。
虽说她当初拜师带着点开玩笑的意思，甚至自持带着后世的经验技术，并不觉得严磊有本事能教她什么。
但外科医生牛不牛，真是一场小手术就能通过细节看出来的。
严磊刚才那场胆囊切除术，不仅她在“投喂”他，他其实也在用娴熟到近乎教科书般返璞归真的技术，牵引着她一步步去配合。
主导一场手术的，永远是主刀医生。
更让洛鲤暗自敬佩的是，严磊并不是只熟悉腹腔内的操作。
单他能挑出她半月板修补过程中的种种小毛病，就能知道，他对四肢手术也造诣颇深。
这一点，在后世更倾向于“专精”的外科医生看来，非常了不起！
作为急诊科医生，洛鲤傲就傲在她足够全面，但这种全面仅仅是在保命这一方面。
而严磊，才是货真价实的全科大牛！
越想越服气，等下了手术后，洛鲤小尾巴似的跟着严磊进了办公室，主动把门关起来后，做贼似的压低声音。
“师父，我感觉你做手术的本事比省级医院的医生还强，怎么会留在驻地卫生所的呀？”
“还有彭医生，他一个内科大夫，竟然对麻醉也信手拈来！”
洛鲤满脸好奇，“你们俩简直像武侠小说里的扫地僧一样，隐士高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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