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刚过,长安又下了场雪。
崔窈宁和裴宴书就是在这个时候到的长安。
大雪将整座长安城覆了一层银白,家家户户都挂着彩灯,年关刚过,还残留着热闹的喜气。
崔窈宁他们前脚刚歇下没多久,后脚太子妃就派人过来让他们下午进宫,晚间一起用晚膳。
他们?
崔窈宁微怔了几秒。
领头的宫人笑着肯定了崔窈宁的疑惑,是他们,她和那位镇国公府的小公爷,一起去东宫。
太子妃这意思俨然已经将裴宴书当妹婿来看。
崔窈宁很快就明白了胞姐为何有这个举动了,裴宴书今年在崔家守岁,自是通过了崔家人的认可,祖母等人亲自认证的人还有什么错呢?
崔窈宁应下来,朝抱琴递了个眼神。
抱琴了然,将赏钱塞给宫人。
那宫人领了赏钱后,笑着回宫里复命去了。
裴宴书先回了镇国公府处理事情。
崔窈宁让人烧了热水,舒舒服服地泡了一会儿,换了身干净衣裳,先往平阳侯府走了一趟。
如今的平阳侯夫人是崔程英,因为她同样是清河崔氏女,和头先的平阳侯夫人崔氏撞了称呼,大家为了方便辨别,于是都喊她小崔氏。
去年崔窈宁回洛阳的时候,小崔氏让她带了许多礼品送给崔老夫人,崔老夫人记得她的好,此次回长安,就带了些东西让她一起送过去。
也是给平阳侯府做脸面看。
虽然崔氏没了,可小崔氏同样是清河崔氏女,即便是庶女,也不容许任何人小觑她的身份。
事实上,也没人敢小觑她。
小崔氏进了平阳侯府没多久就怀上了,她长袖善舞,对许老夫人恭谨,和几个妯娌处得也好,又因为年轻,跟下面侄子侄女关系也不错。
崔氏还活着的时候,因为性情骄横,不把其他妯娌们放在眼中,家里的氛围一度很是冷凝。
如今小崔氏来了,平阳侯府完全变了个样子。
许老夫人欣慰,平阳侯与荣有焉,又因为老夫少妻,更疼爱小崔氏,其他姨娘那也不去了。
外面起先酸的人,慢慢地就闭上了嘴。
崔窈宁先去拜见了平阳侯老夫人许老夫人,而后才去见的小崔氏,正好许令姜也在那。
许令姜性子直率,自许五娘嫁去楚王府后,她和许六娘的关系也疏远了,正好小崔氏刚嫁过来,什么人都不认识,两人年纪相差不大,彼此性情又投缘,一来二去倒是愈发熟络了。
小崔氏感激崔老夫人这么久了还惦记着她,撑着身子起身朝崔窈宁一拜,被她搀扶住了,笑着道:“好了,心意到了就行,你且放宽心吧,祖母知道你有这个心,这些虚礼就不必了,更何况你如今有孕在身,当心自己的身子。”
不待小崔氏说些什么,崔窈宁话题一转问道:“几个月了?”
四下婢女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小崔氏重新坐回了榻上,闻言她抚着肚子笑着道:“六个月了。”
崔窈宁算了下时间,几乎是她才刚嫁过去不久就怀上了,这一胎彻底稳固了小崔氏的位置。
即便已经不是第一次有孩子,平阳侯却表现得像个毛头小子,分外期待这个孩子的降生 。
院里的姨娘各个吃醋,可吃醋也没用,这可是当家主母,打身份上就不是她们能得罪的人。
崔窈宁听许令姜提起,平阳侯为小崔氏做的一桩桩事的时候,语气说不出是古怪还是喟叹。
崔窈宁从中听出了含义。
何曾薄幸的男子?
他和崔氏是不是没有过恩爱的时候,可崔氏死的时候他却没有丝毫动容,迫不及待地要娶继室,可饶是如此,外面谁不说小崔氏福气好?
旁人越是如此说,她们心里越明白多讽刺。
平阳侯实则谁也不爱,他只爱他自己。
小崔氏捧着白瓷小碗,感受着上面的余温,神情平静舒坦,好像许令姜说的那人不是她。
崔窈宁只见她神色,就知道她心中有数,倒也没就这事多说。
许令姜提起许昭明兄弟俩,这兄弟俩被送回老家之后,再也不可能如往常一样高傲地起来。
起先他们还在破口大骂,后来实在是吃了苦头,学会了服软,让人去跟许老夫人他们求情,可那些族老一早得了许老夫人的话,知道他们俩没救了,压根理都没理他们。
这兄弟俩才知道许老夫人这次真的狠下了心,免不了又是一阵破口大骂,可骂也无济于事。
他们想要再回到长安,是绝不可能的事。
对于许老夫人而言,这兄弟俩如今唯一的作用就是开枝散叶,他们年纪都不算小,崔氏把这两人惯得挑挑剔剔,觉得那些女子都配不上他们,到了老家后,可没人愿意再惯着他们了。
这个不愿意娶?那个不愿意娶?
真当自己还是从前那个平阳侯的世子呢?
这兄弟俩待了几个月后,慢慢认清了现实,他们皮囊还是不错的,瞧着倒是能唬住不涉世事的少女,加之平阳侯的缘故,有人愿意结这门亲事,由族老们安排一前一后地娶了妻子。
许老夫人派人去看过,这兄弟俩得知不是接他们回去的,又原形毕露了,破口大骂了一阵。
许老夫人对这两个孙子彻底死了心,由他们自生自灭,至于平阳侯,他本就薄幸,儿子又多,对崔氏都没感情,更何况是这两个儿子呢?
平阳侯听了一句后就没再管,不耐地告知下人,日后有关他们兄弟俩的事,不用再汇报了。
许令姜说起他们时语气满是感慨。
从前崔氏活着的时候,这兄弟俩多么风光?
如今落到这个程度,即便许令姜不喜欢他们兄弟俩,觉得快意的同时,也难免有几分唏嘘。
不过这些又怨得了谁呢?
他们气死了崔氏,自然就要承担这些恶果。
崔窈宁深以为然,又陪着她们聊了一会儿,见天色不早提出离开,没有留在那用午饭。
回了府,简单用了两口,换了身衣裳。
镇国公府的马车早已停在了府外等候,裴宴书穿了身墨色大氅,长身而立,领口簇了一圈黑色狐绒,映得肤色冷白,唇色艳红,他微微俯身,朝她伸手,“走吧,九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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