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军事 > 衣冠楚楚 > 第17章 书禾

  夏末夜风柔柔,暮色撞进眼瞳,粉紫晚霞层层交叠,映衬少女绯红的脸颊。

  季云澹停下了脚步,低头望着她。

  在认识她之前,他的生活一向堪称乏味,虚伪的交际,繁复的账目与公文,日复一日很难不让人厌倦。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每每一天将尽,他在暮色里想起她,竟会觉心头有丝放松。

  这是喜欢她吧。

  他知道冉漾是个纯粹的人,所以他会尽力让她觉得水到渠成。

  同样的,这段时间发乎情,止乎礼的暧昧让他觉得很新奇,倘若不是那件事必须得做,他不会拖到这个时候。

  刚刚才说喜欢她,就要抛下她远行。
  这不妥当。
  他也不急于这一时。

  不过,此刻她明亮而羞赧的目光,像极了暗夜的星星,让他开始动摇。

  想听她的剖白,她的坦荡。

  于是他道:“好,我会等你。”

  一句话几乎花光了她的所有胆量,情情爱爱什么的,实在太让人苦恼了。
  她嗯了一声,长舒一口气缓解自己脸上的燥热,恰逢此时正好也快走到了自己小院门口,她顺势道:

  “行,季公子,那我们明天见。”

  明天见,说的很容易。

  当天晚上冉漾就失眠了。

  她坐在书桌前打了无数稿子,最后都作废了,不是太死板就是太轻浮,没一个合适的。她板着脸想,当人真难。

  如果她跟季云澹是两只小狗就好了,不用说话,互相闻闻屁股就好了。

  等到灭灯时分,她仍然在床上烙馅饼。

  翻来覆去半天,最后直愣愣地躺在塌上,突然就佩服起了之前那些想方设法追她,求娶她的男人。
  她若有他们一半胆量,今日何至于沦落到此等纠结的地步。

  她好像进了某种死胡同,直到天快亮时才勉强睡着,统共睡了不到俩时辰,一上午都浑浑噩噩。

  她想,这样不行。
  她得出门冷静一下,顺便琢磨应该怎么打个完美的稿子出来。

  下午她抓起这几日雕好的元宝,独身去往香氛铺子,铺子掌柜总在她耳边说自己年轻时如何风靡京城,迷倒一条街不在话下。

  想必他对这种事情会比较有经验。

  太阳隐在云层里,天色雾蒙蒙的。

  “小漾儿,这几天手速挺快啊。”
  刘掌柜倚在漆柜旁,笑眯眯地夸她。

  冉漾:“这几天闲空多,所以做得多。”
  她又补充:“请不要叫我小漾儿。”

  掌柜的嘿嘿一笑,然后低声道:“你知道你上次救得那姑娘是谁吗?”

  冉漾:“夕落。”

  掌柜哼笑一声,一脸“我就知道你不知道”的表情道:“是,但她姓支!”

  “京城姓支的只有一家,南街的国公府,人家兄长是大名鼎鼎的镇抚司镇抚史,锦衣卫知道吗?就上次那屌毛,中午才惹的事,晚上就被拿下了!”

  “听说那屌毛就是做这行当的,专劫美貌少女卖到外地去,这造孽玩意儿真缺德,这下好了,撞刀口了吧!就锦衣卫那种地方,一整个进去,一片片儿出来。”

  掌柜的说到这里,啧了一声,“我说小漾儿,你要不趁机抱抱大腿?”

  “那姑娘可是有钱有权的主啊,你是她救命恩人,这还得了?人家指头缝里漏点儿够你雕多少个元宝!”

  冉漾:“我不要别人的钱。”

  掌柜眼睛一眯:“就要我的钱是吧?”
  “你这孩子,行了行了你什么眼神儿?”

  他一点嗑瓜子又一边跟冉漾嫉恶如仇地道:“照我说,就那些有钱人指不定恶臭成什么呢!甭管姓支还是姓季,老子这辈子最恨有钱人——”

  “哎呦支姑娘,您今日又得空啦?您说可不是巧了吗,小漾儿今儿也在呢。”
  掌柜的眉开眼笑,连声音都温柔了。

  此时店门大敞着,夕落逆光走进时,冉漾能看见她薄薄衣衫下纤细袅娜的身形。
  今日不是个好天气,天空阴沉沉的,但这般黯淡的天色下,夕落仍然漂亮的像一块脆弱的白瓷。

  “冉姑娘?”

  冉漾嗯了一声,对夕落说:“夕落,好久不见。谢谢你送我的簪子,我很喜欢。”

  夕落行至冉漾面前,盈盈双眸带着惊喜,柔声道:“冉姑娘,我来之前还在想会不会碰到你,听兄长说今晚是大公子饯行宴,我让他带我一起,他还不应允。”

  “你来做什么?”

  夕落道:“去找你,我想见你。”

  冉漾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她脸庞热了热,道:“哦。”

  从香氛铺子出来后,冉漾没有立即回季家,而是被夕落带去一家据说很有名的茶坊,丝竹声幽幽入耳,里头干净明亮,瞧的出不是一般百姓来的起的地方。

  冉漾自来京后,还没真正在京城溜达过,夕落在给她介绍这里茶多好喝。

  冉漾观察了一圈,发现这里有的一盏茶就能卖一两银子,茶叶也不是什么太名贵的茶叶,但因环境舒心,茶具精致,有的是人愿意为此花钱。

  京城饮茶习惯比桃峪根深蒂固的多,在京城开一家茶肆,似乎也是个不错的营生。

  她们坐在靠窗处,夕落突然问:“冉姑娘,你可知季公子这一走是多久?”

  “他说半年。”

  夕落叹了口气,道:“季大公子这些年就是这样,三天两头的出门。”
  “虽然他名下的生意不用他亲自打理,但只要从商到底也是闲不住的。”

  冉漾问:“可他不是在户部有官职吗,总是出京,不就相当于擅离职守?”

  夕落笑了起来:“这不一样,大公子做的事有不小一部分可是替朝廷做的,圣上自会扶持。我听我兄长说,有一年国库空虚,官员俸禄发不出来,原本是要拿布匹粮油等折俸的,关键时候,是大公子拿了二十万银票出来交于户部衙门,解了燃眉之急。”

  二十……万两?
  冉漾瞪大眼睛,她平常花二十文都得琢磨一下。

  “不过日后你们成亲了,大公子应该会长留京城。”

  冉漾再次瞪大眼睛,她心想怎么在别人眼里,总认为她跟季云澹在一起了呢。

  “我们还没在一起。”

  夕落“啊”了一声,道:“没有吗?”

  “我兄长说……”

  “没有。”

  四周清净,丝竹悦耳,是个谈心事的好地方,夕落看起来比掌柜的要靠谱很多。
  冉漾捏住杯璧,提起一口气,垂眸道:“夕落,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夕落:“当然。”

  冉漾道:“我感觉我有点喜欢季公子,我想跟他在一起,但我不知如何与他开口。”

  她都开始怀疑要不要开口了,以前娘亲还跟她说姑娘家要矜持,她还一直不懂什么意思来着。

  夕落微微张唇,很是诧异。

  她起初听到他们没在一起时,还以为是冉漾暂时没答应季云澹的追求。

  “你能帮我出出主意吗?”

  这事说简单也很简单,无非就是两人面对面,冉漾把那句喜欢你说出来就算完事了。但冉漾想得多,她不想尴尬,也想尽力让场面自然一些,当然最关键的是,她实在难以启齿。

  夕落问:“冉冉你是……不好意思说吗?”

  冉漾点头,光想想头都要热爆炸了。
  尴尬地脚趾头都能缩一起。

  “不好意思说的话,要不写信?”

  冉漾摇摇头:“我的字没他好看。”
  而且她觉得写信显得她有点扭捏,虽然她确实挺扭捏。

  “那要不我代你转告?”

  冉漾又摇头,“这样好像不太郑重。”

  夕落又道:“要不就不直说了,暗示一下,季公子那么聪明,一定可以看出来的。”

  冉漾问:“如何暗示呢?”

  夕落也有些犯难,她思索道:“就说你会很想他,这段时日也一直想见他,是这么多年头回对人有这样的念头,并且表示会一直等他……诸如此类的。”

  冉漾面红耳赤:“啊这这这……”

  “这也说不出口吗?”

  冉漾僵硬地摇摇头。

  夕落沉默片刻,然后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跟他说?”

  冉漾道:“今晚饭后。”

  夕落道:“那——”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原本寂静的茶坊好像因什么人的到来而突然变得紧迫,两个管事的急忙小跑着迎了过去。

  冉漾好奇地望过去,看见一位跟她差不多年纪的少女。身边两个丫鬟,两个护卫,跟她跟地很紧。

  相貌不算顶格的好看,但身上矜贵之气也让人眼前一亮。

  “那是南璋郡主,她叫周书禾。”

  冉漾哦了一声,苏泠的朋友。

  冉漾很快就收回目光,熟料夕落又小声开口:“她与你家二公子好像有点关系。”

  冉漾:“什么关系?”

  “那种关系。”

  冉漾:“啊?”

  她立即又看了回去,实话说她真的很难想象季绪跟某个姑娘在一起的样子。
  也是这副冷冰冰的样子吗,一般人受不了吧。

  面对茶坊的热情,周书禾像是习惯了一般只是轻轻挥了挥手,道:“青城雪芽到了吗?”

  “到了到了!郡主请随小的过来。”

  可能是冉漾的目光太直接,周书禾眼眸随意的朝这这边一扫。

  冉漾注意到夕落脸上慢慢浮现出笑容。

  “夕落?”

  周书禾眉峰挑了挑,朝这边走了过来,冉漾随同夕落站起身来。

  “书禾,好巧。”

  周书禾目光扫向冉漾:“这是谁?”
  夕落没提季家,只道:“是我一个很好的朋友。”

  冉漾叫了一声郡主。

  周书禾看起来也不在意她,没理她,问了一句后就说起了别的。夕落嗓音亲和,句句都有回应,但最后是她先结束的话题。

  周书禾临走时,忽然拉住了夕落的手腕,看了一眼冉漾,压低声音道:“……对了,他几日前回来了,你见过他了吗?”

  夕落闻言摇头:“没见过。”

  周书禾眸中闪过失望,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冉漾看着她的背影,半晌才收回目光。

  夕落道:“我方才骗了她。”

  冉漾:“听出来了。”

  夕落轻笑起来,道:“我与她算不上太熟,听说她四岁以前在南方的一处深山古刹里生活,回京后殿下与圣上为了补偿那几年,都很宠爱她。”

  “可我不喜与太娇纵的人玩在一起。”

  “哦。”

  冉漾又好奇道:“她跟季绪在一起过吗?”

  夕落拉着冉漾重新坐了下来,一边亲手为她沏茶一边否认道:

  “那没有,季二公子比他哥还古板,不解风情的很。”

  她冲冉漾眨眨眼睛:“他确实生的好看,但喜欢大公子的京城贵女更多一点。”

  冉漾:“……”

  夕落没再逗她,继续小声道:“书禾其实一直都对二公子不大一样,但她一直不说,二公子可能也没注意过。”

  冉漾心想,人果然还是得勇敢一点。

  就像她一样。

  清茶慢慢在杯中盈满,青绿的茶水晶莹剔透,夕落垂下手突然道:“我想到了。”

  冉漾还在看茶叶,问:“什么?”

  “冉冉,你喝过酒吗?”
  “酒壮人胆,你喝个微醺,一切不就水到渠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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