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乡里,夏正华分别到书记、乡长办公室汇报了自己的想法。
书记和乡长当然乐见其成。这几年,包村的干部换了好几人,也没在山上办成什么事,而且没有人愿意去,所以可想而知,去了的人会想事?没人去独山村尊点的原因还有一个,没有多少想头和油水可拿。山鸡野味倒经常有吃,但那个没有吸引力。每年都有人提出来修路致富,但现实是没钱干不了事。乡里也没钱,县里拨款也有限,维修乡里到县里的主要道路都不够,根本排不到独山村修路。
这次把独山村分给夏正华分管,也没抱什么希望,只是他才来,不会像其他人那样挑三拣四。于是就把这个烂芋头给了夏正华。
这天,夏正华就在办公室熟悉分管事务的文件。综治工作在这个边远乡来说,不是很复杂,但就是繁琐,都是些游手好闲村民偷鸡摸狗、隔壁邻居打架骂娘、村民不交粮纳税的事情,近几年也没有发生命案,没有发生重大偷盗案。计划生育工作相对难做,国家几千年的传统,谁家不想要几个儿子?所以跟大肚子的人家斗智斗勇的事情难办。搞狠了,人家诅咒你全家不得好死,断子绝孙。放松了,政策没贯彻到底,年终考核挨板子。殡葬改革还没起步,只是在宣传的概念阶段,制度在纸上,还不会急于落实。统购统收也是得罪人的事,夏粮收上来,还没干,就得催着入库。拒绝缴纳的人家,乡政府就得组织人马上门催收,难免发生冲突。畜牧工作也不难,只要不想改变现状,让村民自愿发展便可。
夏正华在农村呆了十多年,知道农业农民的困苦,他不想混日子。既然不想混日子,那就得做出成绩来。嗯,千头万绪,万事难呀。
夏正华想,综治工作有叶正奇管着,还有派出所,自己应该只要过问过问就可以。殡葬改革嘛,村民都没钱,以后在乡里多宣传移风易俗,倡导节约办丧事就可以,让民政多去管一管。至于说土葬改火葬,夏正华认为在这边远山乡不现实。听说过为了火葬,有的地方出现抢尸的事件。夏正华可不想这样的事情在自己管的地方发生,最多是以后要强调死人不能占农用地。夏正华甚至想,村民不起大坟头,不大规模修建墓地,也懒得管。计划生育不得不抓,以后免不了深更半夜出去抓大肚子。统购统收是季节性的工作,大部分还是可以按时完成,实在交不上来的,分情况去催收吧。畜牧工作是重点,全乡如果把养殖业发展起来了,村民口袋里有钱了,谁还拒绝纳税?谁呀吃饱了撑着去偷鸡摸狗、骂娘打架?有钱了,自己就可以养自己,还要什么养儿防老,自己不会享受吗?
只要村民口袋里有钱了,大家的观念就会慢慢地改变。许多农村的工作就好做了。
第二天一早,夏正华就搭车去了县城。
到了县城以后,夏正华首先找到邮电局打电话。在乡里的电话是公家的,人多嘴杂,还是不去私用好。
柳丹慧分在惠城驻军机要科,现在是中尉军衔。虽然两人已偷尝禁果,突破人生的防线。但两人已经有一年半没有见面,平常靠书信往来。山高路远,还能保持爱情,甚至走进婚姻的殿堂吗?对于这个,夏正华没敢多想,顺其自然吧。本来她父亲同意夏正华升营级干部,就不干涉他俩,可自己两年不到,就拼到副营级,但可惜却转业了。
接通柳丹慧办公室电话,夏正华却不知道要说什么了。转业时,柳丹慧想帮他联系分到惠城去,夏正华又鬼使神差地拒绝她回了农村。柳丹慧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说她不会放弃,过几年也转业到他身边来。
“正华吗?”那头的柳丹慧轻声说。
“是我,慧。”夏正华回复。
两人在电话里聊了一些卿卿我我、彼此思念的话,柳丹慧转而说:“正华,我准备过两年转业下海。我有个从小在军区大院玩大的闺蜜,她现在深圳开了一家贸易公司,我准备去她那里。”
夏正华喜欢女人找份稳定轻松的工作,以后能够相夫教子。当然,他不会这样明着去要求柳丹慧,人家可是副司令家的大小姐。
“怎么不想在部队呆吗?”
“部队呆着,离你永远是远方。如果我下海经商,就自由了,想去哪里就能去。那样,我们之间就没有空间隔阂了。”柳丹慧温柔地说道。
夏正华内心感动,柳丹慧好像永远想着的是自己,难道我有那么优秀吗?
“慧,只要你喜欢,我没有意见。但你爸会同意吗?”
“我要做的事情,他拦着也没用。”柳丹慧果断地说,“正华,这次我爸把对你的要求提高了呀。他说你能升到正处,才可以娶我。你可要加油呀,我看好你,我会等你。”
正处级呀,那不是县长级别吗?自己现在只是副科级,还隔得远呀。三年一级,得要九年,还得是顺风顺水。但那样可能吗?许多人就卡在科级一辈子。
虽然干部提拔条例也规定有特例,但能不能轮到自己头上,可能得祖坟上冒青烟。
夏正华也不能打击柳丹慧一片真情,于是说:“慧,你放心,我一定在34岁前,迈进正处级。只是会耽误你呀,你爸爸能让你等这么久吗?”
“我没事。”听到夏正华信心满满,柳丹慧在电话那头已经开心的笑了。不管怎样,自信是成功的力量。
夏正华先后找了县财政局和交通局,结果可想而知,都说要大力支持,但最后被客气的拒绝了。两个字“没钱”。
夏正华又去找分管农业的副县长谢德才,后来再找了分管交通和财政的常务副县长郭国辉,都被客气地送出来了。这样一圈下来,就花了一天的时间。
第二天,夏正华本来想直接去找蔡书记,但还是想了想,先来找县长彭福来。这是第一次进县长办公室,他在外面等了一个多小时,通讯员闵天华才喊他可以进去了。
彭福来约四十七八吧,夏正华观望着猜想。他显得精瘦精炼,长方形的脸,有棱有角。
夏正华恭恭敬敬地站在县长办公桌前,“彭县长,您好。我是漆树乡副乡长夏正华。”
彭福来没有抬头,“你先坐。”
夏正华当然没有坐,还是站着。
彭福来忙了有七八分钟,放下笔,看了一眼夏正华,“小夏,怎么不坐?坐下吧。’
于是夏正华忐忑地坐下来。
彭福来没有像蔡善强见自己那样,把自己安排到待客区坐。
彭福来自己点燃了一支烟,问:“小夏,抽烟吗?”
夏正华当然抽烟,但在这里还是有些不自在,“县长,我不抽。”
彭福来也没再说要他抽烟。
“找我什么事。”
夏正华把身子又坐正了下,理了理思绪,“县长,我到联系分管的村子看了看,仙女山上那个独山村,全村三千多人口,几百户人家,多年来没有一条出进的公路。我了解到村民迫切希望有一条好路,盼星星盼月亮那样盼着。可没有钱,事情就没法子办。所以我就斗胆来县里求援,希望县里能解决修路的资金。这样就能改变独山村贫穷的面貌。”
彭福来“哦”了一声,望着夏正华。
夏正华见他没有阻止自己说话,就继续说:“山上有传统的养羊养牛产业,还有一些坚果类野果,木材也成材了,但就是运不出去。前两年也有人想来办家具材料厂、包装箱厂,但担心木材运下来的成本大,也就没有打算了。彭县长,如果县里能出钱把路修起来,我想不只独山村会好起来,漆树乡也会好起来,无疑县里也能增加财政收入。”
说完后,夏正华就端端正正坐这,目光有神地望着彭福来,等待他回复。
彭福来吸了一口烟,慢慢地开口,“小夏呀,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呀。全县那么多乡,不通路的村还有许多呀,就像你们乡的道路,也只是砂石路,每年维修费用都是捉襟见肘。全县财政收入就那么多,我也变不来钱。你说的事情我也知道,县里也一直在想办法,但也是没办法。这样吧,你们乡里的工作,县里肯定是要支持的。只要财政稍微宽松一点,县里就考虑独山村的上山道路,怎么也要解决大车通行的事。”
彭福来心里是最讨厌下面的乡镇来跟自己要钱,没钱呀。漆树乡的书记乡长每年都要来几回,每回都要不到钱,还要被骂一顿,“一个个的,自己不发展乡镇经济,就知道要,我是财神呀,我开银行呀。能给你们发出工资就不差了。”
当然,对于这个新来的夏正华,听说还是南疆下来的战斗英雄,和地委副书记隆云林还有点关系,彭福来也不会骂他,也不会得罪他,这也是他一个堂堂县长接见他的原因。平常一个副乡长,如果不是自己线上的人,他不可能让他只等了一个小时就见他的。一个副乡长要见县长,不跑几趟是不可能见到的。
夏正华知道县长彭福来对自己也不熟悉,第一次来就想讨到钱,一般还是难的。除非县里的钱多得没地方花。
夏正华规规矩矩告辞,从县长办公室出来,又给闵天华发了一支烟。“闵秘书,以后可要多照顾呀。”
闵天华嗯了一声,倒也显得客气。毕竟,二十六岁的副乡长,也不多。没必要得罪他,自己也没什么地方必须要得罪一个副乡长。说不定关系处好了,他提升了,自己总要从秘书科下派出去的,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夏副乡长,以后还要你多关照呢。”
夏正华于是说:“闵秘书,彼此彼此。你可是我在县城认识的第一个科长哟。”
其实闵天华现在只是副科级。
见时间快到十二点,再去书记哪里就显得不尊重领导了。他决定下午再去找蔡善强书记。
夏正华在街上随便吃了碗粉,又在附近转悠了两个小时,才熬到下午上班。
夏正华来到县委书记办公室门口,今天还没有人在等,但蔡书记也还没到。大概过了二十分钟,蔡善强就上楼来了,身后跟着秘书李云山。
夏正华忙跑过去,“蔡书记,您好。”
蔡善强见是夏正华,于是面带笑容,道,“正华,你怎么才下去几天,就又来了?找我有事?”
夏正华也朝秘书李云山笑了笑。李云山把门打开了,蔡善强走了进去,并对后面的夏正华说:“正华,给你二十分钟。”
夏正华待蔡善强坐好后,才站到他办公桌前。
“你坐吧,别站着。”
于是夏正华坐在他桌前。
“说吧,什么事。”
夏正华就把独山村如何才可以发家致富的想法跟蔡书记做了汇报,并提出修路致富的想法,也说缺钱的事。
蔡善强听了后,点了点头,还是比较认可夏正华的想法。但县里没有钱,很不好办。想到夏正华第一次来求自己,又是地委副书记隆云林的兵,蔡善强决定多少支持一下。
“有预算吗?”
夏正华听蔡书记这样问,猜到有点戏。
“书记,我们大概算了下。整个独山村的上山道路,从乡政府所在地开始,如果修到原有县林场场部,有四点八公里。我们计划在林场原有的土路上进行改造,加宽到6米,先修成砂石路,算上要修建一些石头挡土墙,挖一些排水沟,预计费用四十万,但人工方面村里征求了村民的意见,可以不算钱,可以每家每户出劳力,做义务工。另外,山上有几处石山,石头硬度看起来也不错,我们也准备自己打石子,足够这次修路使用。所以实际需要水泥等材料费、炸药费、机械费二十多万。”
“这个数目有点大呀,可以发几个乡镇的工资了。你不知道,欠着教师的工资都有三个月了。”
夏正华还是有点诚恐。“书记,我知道县里确实难,但乡里更难。我就想,书记能量比我们大,肯定比我们更有办法。”
蔡善强指了指夏正华,“你呀,初生牛犊不怕虎呀。”
也不跟他多说,蔡善强对夏正华说:“这样吧,我这里从书记基金里拿出八万。只有这么多,你还不能到处去宣传。其它的,你们自己也再想点办法。”
夏正华听了可高兴得很,如果不是在书记办公室,会手舞足蹈。还是组织好呀。
“蔡书记,我代表独山村所有村民感谢您!”
“正华同志,你可要把钱用在正事上。我可盯着你的。”蔡善强盯着夏正华说道。
夏正华一个立正,“请书记放心,我保证所有的钱用于修路,改善民生。”
“嗯,你去吧。动工就划给你们。”蔡善强挥了挥手。
李云山也为夏正华感到兴奋。蔡书记也不是每个人都好说话的。一来就能要到资金,恐怕夏正华是第一人。
“恭喜!”李云山简单地说了两字。
夏正华很客气的说:“李哥,找机会喝一杯。”
“好!”李云山回答。他也就跟夏正华见了两面,知道他是军人出身。觉得他很可交。
夏正华走到人少的地方,双手握拳,在内心“耶”了一声,很有力的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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