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匪头子缩了缩身子,小心翼翼的瞧着她,“咱们原都是受过沈大将军恩惠的,如今无意中伤小姐,哪有再拿小姐东西的道理。”
“就是。小姐还是将东西收回去吧,我等,定知无不言。”那身形略瘦小些的男人穿了件灰布褂子,他跪得端正得很,活像个等先生训话的学生。
沈知意视线从他脸上扫过,这人约莫二十余岁了,人削瘦腊黄没什么精神,那双眼睛却干净透亮,“眼看就要春闱了,你不介书生,不去参加科考,跟着凑哪门子热闹。”
“说来惭愧,小生一直都未中榜,如今……如今实在无心再考了,所幸寨主仗义,所以在寨子里做个帐房先生。”他垂眸,面带几分羞愧。
“沈小姐,其实阿则的文采好,咱们寨子能成,多是凭了他的好本事,如今跟着咱们做土匪,实是埋没了。”
“是啊是啊,阿则先生还教孩子们念书习字……”
几人叽叽喳喳的,都在帮着这男人说好话,那眼神里掺杂着淳朴与期盼,她将长枪扔给身后的青角。
青角接过长枪,瞪着这些人,“我家小姐问什么就答什么!旁的不必开口。”
“是,天都的那些护卫,多是世家子弟的出身,好些人打着剿匪的名号过来耍玩,给他们孝敬些银钱,再派几个人去顶罪就成了,这样一来,也是皆大欢喜。不过咱们初来乍到的,还没赶上下一波清剿……”他们有些丧,劫没打成,自个儿快折进去了。
沈知意凝着这些人,他们穿的衣裳好些都是破烂的,如今脸被她打肿了,脚也扎了印子,惨兮兮的。
“你们寨子里,共有多少人?”她默了片刻,这么多的山匪,其实说到底,是因为赋税太重,官家如今透支了整个国库在打南边的仗!
“算上老幼妇孺,共有五十七人。”山寨头子垂眸,没敢瞒着,“但她们是无辜的,求小姐垂怜,给她们一条活路吧,否则……否则我们若是去了官府,她们……只怕是要活不下去。”
“我名下有个庄子,倒是需要不少人,你们若愿意,可以举家去我的庄子上,管吃管住,每月准时发放月银。”沈知意细想了想。
沈素芝见了骄傲得很,“我二姐姐可真是心善。”
薛成嘴角微抽,“她心善?”那些人都快被她打死了,她还心善?切人脚趾头的时候,眼睛都不眨。
“那是自然,我二姐姐恩怨分明,有仇必报。可比那些恩将仇报,是非不分的人来得好。”沈素芝扫了他两眼。
这两眼让薛成觉得,沈素芝是在点他!
马车前的一群人自然是愿意的,如今世道不大好,若是能有个正主儿傍身,他们的日子总归要好过些。
沈知意微微颌首,“此处不宜久留,收拾收拾,阿则是吧,往后你就替我打理庄子上的帐目。”
赶考的人很多,能高中的却是凤毛磷角,未必所有的人都适应科考那条路,人若能有所学,做个帐房先生安稳度日,也比在官场上厮杀来得舒坦。
“多谢沈小姐,我等马上去收拾,不知小姐庄子在何处。”山寨头头是会些武功的,他以前是山里的猎户,身形高大,人也会些拳脚功夫,走投无路带了村里人出来博一博。
“天都城外枫山谷。去了之后,自然有人接应。”沈知意拂衣回了马车里。
薛成见状夺了沈素芝手中的茶盏递了上去,讨好的道:“姑奶奶当真是神功盖世。”
沈知意接过他的茶盏抿了一口,又搁回了他手里,“剿匪一事,你知道多少?”
“我在书院里呆了两三年了,哪里知道天都的事儿,不过是偶然听人提起过,说南边不大太平,柏承兄原本是要在山长那儿再学一段日子,也是听了那人说的事儿,这才急赶回来。”薛成没想到沈知意的武功如此了得,若将来她提着枪上战场,官家倒是没太多的后顾之忧。
沈知意揉了揉眉心,望向又昏睡过去的沈柏承,先前她原以为自己去了,定能护哥哥周全,可如今这样的局面,也并没有改变上一世的境况!
青角给他们留了些治伤的银钱,又叮嘱了地址,这才驾了马车匆匆离开。
在地上七歪八倒的人见马车走远了,这才抹了一把脸,“咱们这……究竟去不去那枫山谷?”
“沈小姐没将咱们送去官府,走时又给了银钱,想必也是守信之人。阿则先生,你怎么看?”山匪头子拿着手里几百两银票,心里有些纠结。
“我看那些当官的可不像什么好人,沈小姐是个心善的,她又做得了国公府几分主?方才虽说大公子在马车上,可大公子连面都不曾露过,保不齐是想将咱们骗到那儿去,一网打尽。”
“若真是一网打尽,方才就该动手了,人家沈小姐也是上过战场的人,你瞧她那破云箭,那可是国公府当年老太爷用的东西!如今到了她手上,想是在府里也颇受重视。”
一群人吵作一团,有想去的,也有不想去的,最终众人只能将视线落在阿则先生身上。
“此地不宜久留,先上药,收拾妥当了,就去枫山谷吧。”阿则先生被扶起身,他理了理身上的青布褂子。
“如今左右都是一个死,等着朝廷的人来清剿了,咱们初来乍到的,也不懂那些绿林好汉的规矩,还不如去博一博。”众人纷纷觉得也在理,一群人相互搀扶着回寨子里。
马车里,沈素芝伸长了脖子往前瞧,见土匪们都回去了,有些担心,“二姐姐,他们若是不去枫山谷可怎么办。”
“过几日,三殿下会领兵前来清剿土匪,他们若是不愿意去枫山谷,那也是他们的造化。”三殿下是个行事认真有手段的,断不会像世家子弟那样,得了些好处就走。
沈素芝只觉得那些人好可怜,分明都是本份的人,却被逼得做了山匪,做了山匪又被官府抓,回头她得好生问一问爹爹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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