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沈知意三个离开烟云台的时候，天已经很暗了，雨下得渐渐大了些，碎雪挑开帘子看了眼细雨朦胧的烟云台，抬手擦了擦眼泪，万般慎重的跪了下去，“碎雪承蒙二位公子所救，往后定为二位公子当牛做马在所不辞。”
沈知意将人拉了起来神色和善的将手中的身契递给她，“我们身边不缺侍女，这是你的身契，我再给你添五百两银子，够你寻个山水好处，安安稳稳的过一世了。”
碎雪没接那两样东西，她泪如雨下，楚楚可怜的瞧着沈知意，“奴婢如今虽身上带着伤，可到底还是个清白的姑娘家，公子放心，奴婢不脏的，奴婢……奴婢只求公子，将奴婢留在身旁伺候。”
沈知意与盛三七对视了一眼，盛三七很是可怜她，“你这是何苦？我们行医救世的，本就来去不定，你若寻个好人家，或者回你自己的家中去，也比跟着我们要强些。”她救了这人出来，是为了套话的，可沈知意没往这方向讲，她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只能忍了下来。
“等过了这个桥头，我替你续一间客栈，你在客栈里休息休息，等你清楚了要去哪儿，再出发也不迟。”沈知意看着盛三七这不懂但信任的样子，心里很是宽慰。
“不……公子这是不要奴婢吗？若公子不要奴婢，奴婢还能去哪里，奴婢不想嫁人，不想与人为妾，奴婢的父母……当年的灾情里已经殁了，求求公子怜悯，奴婢定会在公子身边好生伺候，求公子怜悯。”她跪在地上，慌张的磕头，马车里那脑袋磕得绑绑作响，没一会儿就红了。
盛三七有些紧张的望向沈知意，“哥，要不然……要不然就留着吧，左右只是多了个人吃一口饭。”
碎雪忙擦了擦眼泪，焦急的望向沈知意，“奴婢家中早先是开药馆的，定能给二位公子帮忙，断不会吃白饭，奴婢不要月钱，奴婢只要跟在公子身旁有一丁点的地方就好。”
沈知意拧眉，“这并非是多一口饭的事，我们两个男人，带着你一个姑娘家总归多有不便。”她拿起那张身契，撕了个粉碎搁在一旁，温声道：“我给你的银子，虽在天都算不上多，可你若寻个小县城，也够你安身立命的了，你何苦要跟着我们奔波，如今身契没了，你也不再是婢女 ，大安如今这么多颠沛流离的人，没有人会认得你，重新活一回吧。”
碎雪指尖轻颤，缓缓将那一堆纸握在手心里，泪如雨下，“这样一张小小的东西，便轻易的困住了一个人一生，如今没了这东西，我心甘情愿呆在公子身旁。”
“我们身边不需要侍女，去过你想过的日子吧。”沈知意看马车到了桥头，抬手敲了敲，指着那家客栈，“这家客栈我给你开了半月的住宿，不着急，你慢慢想。”
她哭着摇头，“公子，你别不要奴婢，奴婢如今没了去处……”
“去吧。”沈知意心一横，朝她摆了摆手，她怯生生的望向盛三七，“小公子， 小公子您替奴婢说说好话吧。”
盛三七望向沈知意，见她主意已定，也不好再帮着这姑娘说话，“你先去客栈安顿下来，我们就在东海客栈，离这儿不远，女儿家世道本就艰难，如今你自由了，便该替自己活一回，别怕。我这儿有瓶药，若有人敢欺负你，你洒出去，不出三下，那人就会倒地，睡得跟牛一样”
她颤颤巍巍的接过盛三七递来的东西，眼眶红得厉害，“多谢公子。”
盛三七见她实在可怜，扯了身上的斗篷欲给她，沈知意一把将人按住，没让她将斗篷送出去，碎雪失望的下了马车，三步一回头的往那小客栈走去，见马车走得远了，她才刚走过那道桥，她站在桥头，垂眸凝着手中撕得粉碎的身契，目光复杂。若她当真只是碎雪，如今得了这样的好处，她会很高兴。
可她不止是碎雪，这样的东西于她而言，并没有太大的意义，她松了手，那身契便如纸屑般落进了水里，这样的世道，多可笑，区区一张纸，便困住了一个人的一身。
碎雪也不急，她理了理衣袍，抬步进了沈知意给她订好的那家客栈，挑的是个还不错的房间，她将房门关上，不出片刻柔婉便现身于此，“主子，他们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碎雪倒了盏茶，捏着杯盏淡道：“从今日起，我便是碎雪，若没有我的命令，都不必再来寻我，我倒要瞧瞧，那两个人，究竟是真是假。”
“奴已经查过了，那位与二位公子并没有什么交集，不过，那位中了毒的事，倒是真的，奴已经差人将他身上的铁链解了，可人如今昏睡不醒，霍神医方才来了一趟，结果 ……不大好。”柔婉扫了眼外头阑珊的灯火，如今已是后半夜了，明儿就是春闱下考的时间，这会子街道上的人并不多。
“怎会不大好！这两个人，定有蹊跷，你去将守卫再加强些，若有必要，将人速速转移。”碎雪捏着杯盏，余光警惕的扫过房外走过的小二。
柔婉见状刻意压低了声音，“霍神医说，此人活不过十日，那位新来的公子说，活不过半月，不过瞧着那位公子的意思，人应当是有法子的。”
“什么病？先前怎么没瞧出来，莫不是染上了邪疫。”碎雪捏着杯盏，目光沉了沉。
“说来蹊跷，一个说是身体状况油尽灯枯，另一个却说是中了毒。”这下就连柔婉自个儿也分不清究竟是怎么回事。
“查，将牢里进出的人都查一遍，这段日子，上头要大查，烟云台里好生整顿干净，别再出乱子。”碎雪起身将窗推开了些，窗外头冷冷清清的，还有些压抑，所有的人都在等着明日春闱下考。
“奴婢已经查过了，只是眼下还没出结论……主子，眼下可怎么办？要不然，奴婢提早动手吧，一年多了，那人若是愿意交出来，早就交了，断不会等到现在。”柔婉自个儿都审得烦了。
“不急，或许这两人便是转机，他们想甩开我，哪这么简单，你赶紧走，别让人瞧出端倪来，坏了主上大计。” 她垂眸将茶盏搁在桌案上，那茶盏荡开一圈一圈的涟漪。
柔婉迅速出了窗，身形矫健的消失在夜色里，她抬手关了窗户，推开门理了理衣衫往外走，店小二端了吃食过来，见了她忙将人唤住，“姑娘，有人差小的每日为姑娘送一日三餐，这会子姑娘可要用夜宵？”
“有劳了。”碎雪凝着那三样吃食，那是在烟云台那顿小宴上，她看了几眼的菜，那两人，比她想的要棘手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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