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惯了她客气冷淡的‘都督’‘公子’“楼公子”,乍一听‘楼溪白’这三个字从她嘴里蹦出来,轻挑揶揄,似笑非笑,楼珩意外之余顿觉好笑。
他没说话,桑桐转向了牛全,“事发之时他尚且年幼,楼氏决策非他所能左右,他和你都在那场变故中失去至亲至爱之人,你一腔怨恨可以对不作为的官府,可以对害你家破人亡的凶手,唯独没道理对准他。”
“你什么都懂却还是这样肆无忌惮的戳他伤处,无非是看准他对故人旧事心存怜悯歉疚。”
“可这份歉疚,与你无关。”
牛全被她话锋刺得头脑一昏,“凭什么与我无关,我的爹娘姐妹……”
“人不是他杀的。”
桑桐干脆利落的打断他,“你要恨,要报仇,也不该把刀锋对准和你一样的受害者,还有,你那会说错了。”
“什么?”
话锋陡转,牛全应接不暇。
她自顾自的说道:“公道自有意义,你记得,他记得,我也记得,只要有一个人在意,那追查凶手,昭雪沉冤就有意义。”
“你没资格替死去的人做决定。”
“等到了地下你最该做的是跪在你爹娘姊妹面前,告诉他们,你把唯一能抓到凶手,替他们报仇的机会亲手抹杀了。”
“他们白死,你也一样。”
桑桐扯了下嘴角,嗤道:“亲者痛,仇者快,你报仇的方式还挺别致……”
“你!”
牛全一股怒火直冲喉咙,‘哇’的吐出口血来,撑着地狂喘粗气,一双眼却死死盯着桑桐的方向,桑桐凉道:“你已经耽搁小半个时辰了。”
时间有限,他们又不能严刑逼供。
只能期望他自己想通。
楼珩目光幽幽的望着两人,须臾,淡道:“毒针已逼出,先出去吧。”
他抓着牛全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半拖半拽的将他架起,桑桐一想到后面的事,默默走到另一边,撑起牛全,往外走去。
没人问过牛全的意见。
他的意见在此刻并不重要。
洞内小路交错纵横,出去颇费了一番功夫,等眼前视线逐渐明朗,潮湿阴冷的感觉被日光驱散,他们踩着坑洼不平的路走出了山洞。
“公子。”
冯禹听到动静迎了过来,看到被架起的牛全,接过了桑桐的位置,和楼珩一道把人放在了山洞外的空地上。
“阿牛这是怎么了?”
王虎凑到了牛全身边,按着他靠在自己身上,看向楼珩和桑桐两人,他们却没听到这声,楼珩径直对冯禹问道:“其他人还没出来吗?”
“没有。”
冯禹摇头,随后瞥了下牛全,小声试探道:“他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楼珩轻‘嗯’一声,倒是不太担心洞内的越青崖等人,反而看向了桑桐,她方才的话言犹在耳,字字戳心,离开了黑暗的遮挡,不用靠听觉和想象来描摹她的神情,温煦的日光下,她静静站在洞口,望着里面。
面具之下容色难辨。
唯独那双眼……清朗明净,好像能穿透一切阴郁昏暗。
他从来知道这小姑娘心性坚韧果敢,但当她站出来维护他,同牛全分辩的时候,他心中还是大受触动,一桩旧案,楼氏劝他不要旁顾,牛全恨到宁愿舍弃,官府不屑一顾,满城受过江家恩惠的人绝口不提。
局里局外,满目荒唐。
只有她说公道自有意义,错不在他。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桑桐很早就发现了楼珩的注视,起初没放在心上,但被人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还是有些奇怪,忍不住侧目问他。
楼珩回过神,敛眸掩去异色。
“出来了。”
桑桐挑眉,疑惑的看他,楼珩掩唇轻咳一声,朝洞内抬了下下颌,“他们抓到人了。”
论起听声辨位的本事,桑桐自愧不如。
再没心思计较方才的事,扭头看向洞内,结果正撞上从黑暗中走出的一行人,最中间那人双手被绑着,嘴巴微张,满脸流涎。
绑带的另一头抓在叶寒声手里。
等他们走近,桑桐定睛一看,才发现被他拿来绑人的是他的腰带。
“公子,姑娘,你们竟然先出来了。”
叶寒声喜道:“牛全呢?”
他说着视线越过他们往后面看去,看到人后笑意更深,“我就说你们肯定会直接出来的,那洞里路线复杂,一旦分开很难原路找回去。”
叶寒声扯了下腰带,那人踉跄着朝前扑了两步。
“我们也抓到人了。”
“这厮跑路的本事和孟骁有的一拼,不过他运气不好,迎面撞见上了离溟和离罡,扭头想往旁边的路钻,正好被出来的阿蛮堵了个正着。”
三方围堵,瓮中捉鳖。
这才把人给拿下。
“你们把他下颌卸了?”
桑桐看着双眼喷火,满嘴口水的人,哭笑不得,越青崖道:“怕他嘴里藏毒,等下检查完了,再复位就好。”
他说着伸了根手指进对方嘴里,仔细的搅弄一通后,“没有。”
“咔擦”一声。
那人的嘴巴重新合上。
越青崖俯身在旁边的地上抓了把雪,仔细搓着手指,就听楼珩问道:“解药在哪儿?”
“什么解药?”
叶寒声奇怪一问,桑桐给他解释了毒针的事,其他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幸好有姑娘的药,不然牛全毒发身亡,咱们这一趟又白跑了。”
叶寒声说完越青崖拧眉道:“他既然有毒针,那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用?还让牛全逃脱钻进了山洞里。”
“说明他一开始没想直接杀人。”
怪不得牛全被救后依旧对他们很警惕,大概以为他们和他一样,打算先从他嘴里问出想要的消息,然后再杀人灭口。
桑桐余光瞥向牛全,后者死死地盯着她身侧的杀手,恨得咬牙切齿,浑身发抖,王虎还以为他犯了什么毛病,手忙脚乱的安抚他。
“看来你们当家的也想知道事情的原委,这才派你来一边逼供,一边灭口。”
抚香居的谈话足以证明对方和幕后主使关系密切。
但嫌隙已生。
众人眼神流转,暗自交流着,楼珩道:“解药。”
男人偏过头用肩膀蹭去嘴角的口水,冷笑一声:“谁杀人身上还带着解药的,我技不如人,你们要杀要刮,悉听尊便,但想我出卖兄弟,绝无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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