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苑里,凤无月已经梳洗完毕,只觉得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墨准亲自端了姜汤喂凤无月,凤无月从来就不喜欢吃姜,看到这么大这么浓的一碗姜汤不由得做了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这个好辣,我可以不喝吗?”
要是换做平时墨准肯定就心软了,然而今日却不能,他轻声哄着她:“你乖,喝了姜汤能驱寒,你在水里泡了那么久,寒气入体对你身体不好,喝完好好休息,明日就好了。”
凤无月见撒娇没用,就只能噘嘴抢过碗闭紧眼睛一口气闷了,要是被墨准一勺一勺地喂那还不要人命?
一口气喝完,凤无月张着嘴吐着舌头大口哈气,希望能把辣味能驱散些,墨准将早就备好的梅子干捡了一颗大的塞进凤无月嘴里,凤无月眯着眼嚼了嚼,嗯,辣味冲淡了许多。
嚼着嚼着,凤无月抬手打了个哈欠,眼角都溢出眼泪来了:“怎么突然这么困……”
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倒在墨准怀里睡着了。
“就是为了让你好好睡一觉。”墨准又抱了她好一会儿,直到现在,他才敢完全放心,凤无月是真的活了,她有脉动,也不再是冰冷的。
他轻轻将凤无月放下,又替她盖好了被子,这才起身走出里间。
碧珠和碧喜见墨准离开,忙进屋去伺候,看着呼吸均匀的凤无月,碧珠捂着嘴又哭了,碧喜是没有去梨香院,所以不知道当时场面有多么的惊险,但是听了碧珠的描述,也吓得她够呛的。
玄术等人恭候在外面,墨准负手而立:“查清楚了吗?”
他声音比起以往要更冷淡几分,玄术等人明白主子这是要发怒前的征兆,玄术等人齐齐跪倒:“属下等罪该万死。”
墨准看着他们,表情冷漠:“你们的确是该死。”
玄术等人低着头,今日的确是他们疏忽了,谁能想到凤无月会在梨香院出事呢,毕竟以往都没事。
“王爷,与小姐同时捞起来的还有白姨娘,属下刚才已经和盛俞去看过白姨娘了,白姨娘身上中了毒针,那毒针,是小姐手镯里的。”玄术如实禀报道,她和盛俞当时看到都惊了一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凤无月的毒针会射到白姨娘身上?
墨准闻言,当即就确认了白姨娘就是凶手,这个事实让他的心被揪紧了,这事,绝不能告诉凤无月!
“你们去处理,就说白姨娘是淹死的,让江夫人明日就速速将她下葬,不要让月儿看到白姨娘的尸体。”墨准吩咐道,“白姨娘是中毒而亡这件事不要让你们小姐知道。”
玄术和盛俞对望一眼,齐齐应是。
次日,凤无月睁开眼睛,看着熟悉的帐顶,她这才像是回魂了一样,想起昨儿夜里发生的事情,她只觉得就像是做了一场噩梦。
“小姐您醒了!”碧珠和碧喜惊喜的叫了起来,碧珠扶着凤无月坐起来,碧喜去倒了水过来。
凤无月喝了水,这才问:“我娘怎么样了?”
昨天惊吓过度都没有想起这件事,浑浑噩噩的被碧珠她们伺候梳洗,然后迷迷糊糊就睡着了,如今想起来她真是自责不已。
碧珠和碧喜顿时低下头去不说话了。
凤无月一看,不由得皱起秀眉:“我娘她怎么了?”凤无月的心提起来了,她自己差点被淹死,难道白姨娘她……
她一把忙掀开被子,急吼吼地就要下床:“快给我更衣!”
碧珠忙道:“小姐,白姨娘她,救上来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凤无月一怔,她扭头看碧珠:“你说什么?”
她刚才听到了什么?
碧珠咬了咬下唇,反正小姐早晚都会知道,她就豁出去了:“请小姐节哀!”
说完碧珠碧喜两人齐刷刷地就跪在凤无月面前。
凤无月一屁股坐回床上,泪水跟着就淌下来,她这是,又没有娘了吗?为什么和她有关的亲人都死了?难道她真的命中带煞是个灾星吗?
墨准这时候大步走进来,一见这屋里的情形,就知道了大概,他上前去揽过凤无月:“月儿,还有我,我会一直都在。”
凤无月流着泪看墨准:“准哥哥,你说我是不是一个灾星?弟弟死了,娘也死了,要是你再和我在一起,会不会连你也会出事?”
墨准心疼的摇头:“这不是你的原因,你不要都往自己身上安罪名。”
凤无月擦了擦眼泪:“碧珠,给我梳洗吧,我要去看看我娘。”
碧珠碧喜忙站起来去准备。
“我去外面等你。”墨准亲了亲凤无月的额头,“事已至此,你不要太伤心了。”
凤无月沉默的点点头。
等凤无月再出来,已经是一身素衣,发髻上也只戴了一朵小白花。
墨准看着凤无月,突然想起一句话来:要想俏一身孝,这话还真是有点像,凤无月本就是艳丽的长相,这样不施脂粉一身白,衬得人高贵冷艳。
已经是午后了,凤无月睡了一夜加一上午,肚子没吃东西有些饿,身子还有些虚,走路都有点打飘飘。
“小姐,奴婢去给你拿糕点垫一垫吧!”碧珠扶着她说道。
凤无月摇头:“没有胃口,走吧!”
一路走到灵堂,看到那眼熟的黑棺,凤无月小腿一软,差点就跪下去,还好碧珠碧喜及时扶住她了。
江夫人看到凤无月,面上带着几分愁苦:“哎,也不知道我们府上是不是中了邪,这死人的速度也太吓人了些!”
凤无月上前去跪在蒲团上,看着那黑棺,她不敢相信白姨娘真的就这样死了,是啊,她一心求死,她跳进水里后就不见了,她一直找都没找到,然后她也被藏在水里的人困住差点没命……
“四小姐节哀,稍后我们就要发丧了,你上柱香吧。”江夫人叹了口气说道。
“怎么这么快?”凤无月一惊,看向江夫人有些不解。
“这……”江夫人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一旁站着的墨准,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凤无月何其聪明,她见江夫人去看墨准,便知道这是墨准的意思,可是墨准为什么会这样匆忙将白姨娘下葬?白姨娘有什么非要立马下葬的理由吗?
她低着头,努力将昨晚出事后所有的事情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然后她的脸色就慢慢的失了血色。
她抬头去看黑棺,有些不敢置信,她微微摇摇头,不,不会是她想的那样!然而一旦心里有了想法,就再也无法根除,唯一能让她解惑的只有——
“开棺,我要看她最后一眼。”凤无月清冷冷地说了一句。
墨准眉头一皱:“月儿,这样是大不敬。”
凤无月怎么能去看白姨娘呢,看了还不就明白了想让她死的人,就是白姨娘?墨准不能让她知道这个残忍的真相。
凤无月却不看他,只是吩咐:“玄术,你来开棺!”
玄术一脸为难地看向她,凤无月见此沉下脸来:“既然没人替我开棺,那我自己来!”说着站起来走到黑棺前,伸手就要去推,墨准忙将她拉住,忍了又忍:“好,就依你,开棺。”
玄术知道凤无月对自己有意见了,可是她也不想让凤无月知道真相,这真相对凤无月来说太残忍了点。
玄术缓缓将棺盖打开,凤无月慢慢走上前去,江夫人看着他们两人,不明白这两人是在打什么官司?
棺盖已经打开,凤无月走了一步,墨准拉住凤无月:“月儿,可以不看吗?我怕你会做噩梦。”
墨准越是阻拦,凤无月就越是心惊,她回头去看墨准,见他眼里有一层伤感,以及哀求。凤无月心一软,心里已经确认了心中所想,只觉得眼睛发酸,她含泪看着墨准:“是她?”
凤无月真的是太聪明了,墨准艰难地点头。
凤无月推开墨准,两步走到黑棺边上,伸头就往里看。
墨准的手微微握了起来。
凤无月退了两步,墨准上前去:“月儿,你还好吗?”
凤无月沉默着不说话,慢慢走到蒲团前跪下,自己点燃了三根香,拜了三下之后将香插到香坛里,然后就静静地跪在蒲团上看着黑棺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心如死灰,大概就是凤无月眼下的心境,水里的那个人是那样的想置她于死地,她还以为是大夫人安排的人,没想到竟然就是她亲娘!那往她腿上缠绳子的人,竟然就是白姨娘本人!
是因为阿粟吗?所以她娘做了一场苦肉计,就是为了让她死?
她们不是母女吗?怀胎十月,世上最美好的亲情,怎么会变成了如今的扭曲模样?她不懂,她真的不懂啊!
她努力做个乖女儿,她做得那样小心翼翼,为什么所有的人都不理解?爹不喜她,娘也恨她,她究竟要怎样做才能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不,不会有了,她娘已经死了,再也不会有完整的家庭了……
难道她真的不配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吗?阎王爷,你是真的在逗我吗?如今我这个下场,你满意了吗?
凤无月胡乱的在想着,一会儿是白姨娘对她的怜爱,一会儿是白姨娘的心狠手辣,一会儿又是父亲的利用,她只觉得喉咙一阵腥甜涌上来:“噗……”
“月儿!”
“小姐!”
“四小姐!”
凤无月只觉得自己倒在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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