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知嬅坐在书案前，想了一下，然后低头写着。
萧晏泽走到榻前坐下斟茶喝，目光落在窗前端坐着的孟知嬅身上。
此时日已偏西，橘黄明亮的光从竹叶间细碎地照过来，有几缕照在孟知嬅的身上，发髻中那支大雁玉簪上的霓光青曜石，被那橘光折射出七彩霓光，两处光芒交相辉映，衬得她那墨羽般的乌发也出淡淡的光泽。
萧晏泽突然想起，她第一次进入王府，来的就是紫竹居。
当时听闻她想盘下商行，欲为步入穷巷的孟府寻找生路，他便让沈明川把本就想卖出的荣瑞丰做局卖给她，一则考验她的能力，二则，她会因此来找他。
后来，她果然来找他了。
萧晏泽嘴角不禁弯起。
他还清楚地记得，那日她做男子装扮，犹如一个俊俏的少年郎，看得他心砰砰直跳。
她很聪明，没有质问，而是问他解决之法。这更合他心意了，如此一来，他和她相处的机会会越来越多。
再后来，荣瑞丰盘活过来，半日闲和南山居成为上京最负盛名的食肆和茶馆，还重新打通了从南至北的货运通道。
沈明川有一次调侃他，新得了个宝贝。
可不就是宝贝么。
孟知嬅写完，搁下笔回身看到他脸上的融融笑意，有些纳罕，“你在想什么？笑得如此欢喜。”
“想你啊。”萧晏泽顺口就说道，见她拿着那张纸过来，顺手把她抱坐在腿上，递给她茶盏，然后看她所写之事。
除脂粉外，还有六品以上官员府上子嗣开蒙后每月的笔墨纸砚等十来项。
孟知嬅指着那笔墨纸一项道：“这一项是重复的，因为开蒙后，内务府已经赏有银子，这笔墨纸可以不用再额外给。”
萧晏泽点头，“好，我拿去和沈尚书商议之后，再定夺。”
他把纸收起来，拿起她的手，一下一下地摩挲她的手背，“明日你在府中等我，我去接你。”
他的话说得没头没脑的，但孟知嬅瞬间就反应过来了，她转过头，直直看着他，“窦敬明日行刑？”
“是。”萧晏泽道，顿了顿，又道：“御史台今日上书，建议复查孟左相谋逆一案，曹尚书几人反对，说待圣上醒来再议，但大理寺卿何大人说，窦氏既已定罪，为何冤屈之人不能平冤昭雪？礼部的何尚书和蒋国公不语。”
孟知嬅刚因窦敬定罪一事高兴，听到这话脸色又一沉。
兵部曹尚书反对，端王和皇后两派人不吭声，何典一人，即便是再加上沈世诚，也不足以推动复查孟恪远谋逆一案的进展。
她愤然，“待圣上醒来？若是他不能醒来，我祖父就得一直蒙冤下去么？”
萧晏泽依旧摩挲着她的手背，声音也和那手上的动作一样，不徐不缓，“争到了下午，陆右相呈上两份联名陈情书，一份是太学的贡生，一份是上京的文人志士，他们联名陈情，请朝廷复查孟恪远谋逆一案，民意当前，朝廷只得顺从民意。”
萧晏泽看着呆愣的孟知嬅，笑道：“眼下大理寺和御史台，都在赶着整理孟左相一案的卷宗。你祖父他们，就要沉冤昭雪了。”
他说着，去捏她小巧的下巴，“高兴吗？”
萧晏泽的声音不大，她也料到了祖父的案子会复查，但沉冤昭雪四个字落入她耳中，还是轰鸣作响，震得她整个人都有些木木的。
期盼已久的事，真的发生时，倒让人生出恍如梦中的飘忽之感。
下巴的触碰把她的神思拉了回来，“高兴，太高兴了。”
她想笑，可眸底却泛红，泪珠滚落而下。
萧晏泽擦拭她脸上的泪痕，没有劝慰，只问道：“你晓得那两份联名陈情书的谁想的法子么？”
“谁？”孟知嬅吸了吸鼻子。
“张之遥。”萧晏泽道，“他知晓朝堂上因复查孟左相之事争执不下，就找到柳世南，两人分别去找贡生，文人志士，拿到陈情书，张之遥想送到朝堂上来，却进不来，恰好陆右相出来，他便嘱托陆右相交与我。”
他顿了顿，又慢声道：“张之遥此人，多加历练，假以时日，定能成为经国之才。”
孟知嬅情绪已经平复过来，她把张之遥教陆宛屏说的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那番话告诉了萧晏泽，末了道：“张大人几次帮我，我想着，得好好感谢他才行。”
“这些事我来做就好。”萧晏泽道，说得有些断然。
“不用了，你事情多，这些小事我来做就好，要不，请他吃顿饭？”孟知嬅思付着。
“请他吃饭，也得我来请。”萧晏泽又断然道。
孟知嬅诧异地抬头。
萧晏泽抱紧她，“我不想你和别的男子有太多接触。”
孟知嬅醒悟过来。
他在吃醋。
她忍不住扑哧一下，拍了一下他的手，嗔道：“你胡思乱想什么，宛屏心悦于他呢。”
话一出口，她自知失言，懊悔不已。
陆宛屏是心悦于张之遥，可还不知晓张之遥的心意，没的把姑娘的心思说出来，很是不该。
“也不知张大人心里是如何想的，你可不要说出去。”孟知嬅嘱咐他。
卫谦在门口咳嗽了一声，孟知嬅慌忙从萧晏泽腿上起来，坐到矮几另一侧。
卫谦端着一个托盘进来放在矮几上，里面满满都是请帖。
卫谦道：“王爷，明晚要与谁吃茶，”
萧晏泽随手翻了一下，道：“明晚在府中宴请陆右相，何典，还有张之遥，柳世南。”
卫谦答应着，又问道：“那王爷待会儿用完晚食，先去大理寺么？”
萧晏泽点头：“先去大理寺，再去吃茶。”
他自回朝堂，很多大臣想与他接近，但他白日都是在宫中处理政事，只有晚上得空，大臣想宴请他，他要和孟知嬅一起用晚食，都推了，只和他们晚夕吃茶。
卫谦出去后，孟知嬅从矮几上伸过手，去握住他的手，温言道：“多谢。”
他待会去大理寺，自然是为了祖父之事，明晚宴请陆右相他们，也是为了祖父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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