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被宁老秀才牵着一只手，走到只剩三间破房的宁家，坐在了缺了一条腿的餐桌上，被塞了一双半旧木筷子在手上时，蜜宝的脑袋是晕乎乎的。
宁老秀才虽然考了一辈子举人，倒也没耽误下生娃，一溜生了四男一女。
不过大抵也是被宁老秀才的霉运带累了，他的孩子虽不少，却都过得不大顺利。
十年前的夏天，老大宁伯济带着媳妇和孩子回娘家探亲时，不巧遇上了山洪，夫妻两个当场被埋在了山洪底下。
两个孙子侥幸逃了一条命，腿却落下了病根。
老二宁仲济两岁时遇上一场高烧，胳膊从此就有些不灵活了。
老三宁叔济倒是个全须全尾的，继承了他爹的好身材与相貌，却是个天生的结巴。
老四宁季是最像宁老秀才的一个，天生在读书上极有天赋，十二岁过了童生试，如今正在镇上学堂里半工半读。
老五宁淑华今年十六岁了，人生得秀静美丽，手脚也麻利，读书认字也灵光，却因受宁老秀才与天残地缺的兄弟们影响，始终没能找到好婆家。
如今一张大桌上坐了十几口人，宁老太太坐在正中间，宁老秀才坐在老太太身旁。
宁老秀才身旁是大房两个瘸子儿子宁大头宁三头，旁边是宁仲济并他媳妇宁张氏和他们的两儿一女。
宁叔济与他媳妇宁程氏一直没生孩子，就两口子挨着坐着。
宁五姑娘宁淑华坐在最下首。蜜宝被安排坐在了宁淑华旁边。
面对一家人谴责又严肃的表情，宁老秀才声音也有些发虚：“事情就是这样了。许家那些作派你们也知道，就因为出生时被路过道士批了一句八字不好克家人，老许头就把这孩子当祸根了，这些年成日见地磋磨孩子不算，今儿个还要把孩子卖给王二瘸子，我也是不落忍让好生生的娃娃被这么糟蹋……”
老二宁仲济的媳妇，宁张氏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公爹，这可是八两银子呢。您要是再这么乱花钱，我看下一个要被糟蹋的就是我们家早秋了。”
早秋是宁张氏长女，今年将将十一岁。
宁仲济白了媳妇一眼，低声道：“你少说两句。”
宁张氏这才哼了一声。
宁老太太却是抬起了眼，看向宁老秀才问道：“可是邻村那卖姑娘进翠红楼的王二瘸子？”
“就是那个不积德的畜生！”宁老秀才怒而一拍桌子，觑了眼宁老太太神色，才又伏低做小道：“而且我瞧那老许头的样子，也不像是不知道王二瘸子底细的，竟然还要卖孙女入火坑。”
“这孩子长得这么好看，却托生在这么个家，我也是一时没忍住……”
“秀娟，你看……”
宁老太太一时没吭声。
桌上亦是一片安静。
且不说养一个孩子可不像养猫养狗，可是要每日多出一口人吃饭的。
蜜宝可是宁老秀才花八两银子买回来的。
早年为供宁老秀才累累科举，殷实家底早就被掏空了，还欠了一百一十两银子的外债。如今宁老太太的银匣子里才不过六两银子，买这丫头就又要添上八两银子外债。
谁家也经不起这般折腾。
感觉到气氛压抑，蜜宝紧张地缩成一小团，极力克制地握着小拳头，不敢看周围人反应。
她怕宁爷爷的家人不喜欢她，她会再被卖出去。
她自以为能悄悄地藏住动作。可在座的成年人哪个又看不出。
瞧她格外惹人怜的俊脸，那如受惊小兽般的模样，一众人心登时都是一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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