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蜜宝与周其诨一个是皇室的金枝玉叶,一个是宰相府的独苗小公子,又都是年纪轻轻的愣头青,知州大人便料定了二人要么是话本子看多了,兴血来潮来灾区逞英雄的,要么是有建功立业之心,想图简便来灾区镀个金边的。
在知州大人看来,这两种情况属实都是有些蠢的。
大灾时百姓饿得和野兽似的,早已开始了易子而食,饿昏了头时一拥而上,哪儿会管你是公主还是宰相公子,身边有几十个侍卫都不管用。
好好的一条年轻性命竟葬送在这些灾民腹中,岂不可惜。
便是运气好保全了性命,大灾后必定有大疫。
瘟疫是比饿绿了眼都灾民更不认身份的,这地方可没有医术高明都宫中御医,染上了病谁都得死。
但谁叫金枝玉叶的小贵人们任性呢。
他这个当地方官的,还不是只能好吃好喝地殷勤伺候着。
怀着这份心态的他,内心里难免有几分轻视,一心只想要用好酒好菜与敷衍塞责把人尽快打发了。
谁知道这个年轻公主竟是个关心时事的,一开口就是问起了具体救灾情况,知州大人愣了一下,含糊着道:“已经派人往汴京城递折子了,请朝廷拨款来救灾了,渠县的人也已经开始展开自救了,一切都井然有序着呢,公主殿下实不必担心。”
十万火急的救灾可用‘井然有序’来形容?
随着宁老秀才走遍了地方州县,见识过太多得过且过尸位素餐的官员,蜜宝可不相信这些话,径直开口问道:“官府可有开仓放粮?可有征集附近大夫前往灾区,救治那些受伤灾民,进行大疫的防治?因灾疫而亡的尸体堆积,容易造成蚊虫蛇蝇滋生,是否已经派人集中处理?是否已经组织人员统计此次灾区房屋受损情况,人员伤亡的数量是否已经上报?赈灾银两的标准是否已经商妥完毕?还有那批朝廷出海抗倭的官兵可有下落?可派人出去仔细打听过了?”
听完蜜宝咄咄逼人的一席话,知州大人彻底懵了:“……啊?”
任地方官多年,他自然也是经历过治下出现灾殃的,处理办法也是老三套了。
——先向朝廷报灾,要一份赈灾银饷,再派些人往灾区给点粥,派两个大夫意思意思地治一治,最后分发一下被层层瓜分后所剩无几的饷银,假模假样地帮忙重建起几栋房子了事。
他还自认是个良心的父母官呢——每次盘剥赈灾饷银时,都只取两成而已,比他那些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的同僚好多了。
至于那些因为天灾而死的百姓……
说得不好听的,这年头人命就是不值钱的,想在遭遇了天灾还活得活蹦乱跳的……得有啥好命啊!
谁知道着朝廷来的劳什子公主一开口就是这些……
救灾竟还有这些门门道道?
一看知州大人神色,蜜宝就知晓他是个什么成色。
这种官她在随宁老秀才地方为官时见多了,盘算的就是反正百姓们不会说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安安稳稳混完任期,高高兴兴升官发财,最好是谁也不得罪,是官场最常见的老油子。
当下她也不啰嗦,径直对身后侍卫道:“把他给我绑了,取了他的官印过来,向州府上下官员宣布,现在海东路官府由我指挥。”
又朝旁边的周其诨解释道:“随着祖父在地方为官时,我曾经组织过四次救灾,有一定经验,其诨哥哥你放心。”
周其诨温和一笑道:“对蜜宝妹妹,我一向是极放心的。”
那些侍卫都是长公主特地派来保护蜜宝的,只听蜜宝一个人的话,当下毫不犹豫就把海东路知州给绑了。
只一个照面就被五花大绑,海东路知州被如死猪般拖下去时,整个人都是懵的:“公主殿下,您这是做什么?”
蜜宝再没给知州一个眼神,看向了渠县的知县问道:“方才我问知州的话你也听见了,你是当地的父母官,可有任何应对?”
亲眼望着知州硬生生被人带走,知县一时都被吓蒙住了,被蜜宝这么一问,打了个机灵才反应过来:“有,有应对。”
蜜宝挑眉看他。
知县大人哆嗦着声音道:“从地震第一日起,官仓就已经开仓施粥了,本县的药铺医馆里的大夫与药材也都被征用了,现在都在灾区救人,另外民间还组织了自救队,也在积极地组织救灾……”
“至于掩埋尸体,统计受灾房屋与人员受损情况这些,却是还没有开始做……”
面对蜜宝的一张冷脸,知县大人也露出了无奈神情:“实在是这次地龙翻身声势太浩大了,受灾的地方太多了,受灾的情况也太严重了,钱粮不够用,人手也不够用,根本腾不出手来做这些事。”
“不瞒公主殿下说,下官这次就是过来找知州大人讨人讨粮食讨药材的……”
至于讨到了没有……结果显然易见,要不然他也不会站在这儿接待蜜宝一行人了。
瞥了一旁侍卫一眼,见侍卫微微点了头,又见知县大人言辞不似作伪,蜜宝点了头道:“我会立即拨人拨物拨药材去渠县,最快的话今晚就能够到。”
知县的目光唰地就亮了,激动得都快哭了,看起来就差给蜜宝磕头了:“多谢公主殿下,下官替渠县的百姓多谢公主殿下,谢公主殿下活命之恩……”
“公主殿下有所不知,这次渠县的海啸实在太严重了,那卷起来的海浪足足有三丈高,实在非人力可以抗衡,沿海百姓已经死了将近八成,稍微离海近一些的也只保全了一半……”
“这些天海面上时不时都会飘来一两具尸体,都是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下官看得实在不忍心啊……”
“多谢公主殿下……”
望着知县痛哭流涕的脸,蜜宝也有几分动容,深深吐出一口气,搀扶起了知县,勉力安慰道:“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送走了知县,蜜宝才扭头看向周其诨道:“其诨哥哥,我们现在也出发去渠县吧。”
“带着我让人送来的那些物资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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