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委书记给县长拜年,而且选择的时间是大年初一的一大早,在楚湖,大年初一的第一声祝福被看作是最真诚最珍贵的祝福,丰平县县委书记屈尊给县长高楚群拜年,这是唱的哪曲?高楚群不清楚原委,他热情地把吕真雄迎到沙发上坐下,然后亲手给他沏了一杯茶。
很快,高楚群就明白了其中的原委,吕真雄来给他拜年,只是一个幌子而已,他要接近的人是他的女婿马骏,一坐下,他就放弃了平日里的架子,主动与马骏攀谈起来。吕真雄说:“马处长,平常工作忙,难得到省里去给各位领导汇报工作,今天借这个机会,向马处长问个好。”
吕真雄这个人,马骏在省里的会议上见过几次,他跟其它地方的县委书记有些不同。在马骏的印象中,一个地方的县委书记,是名符其实的一把手,在下属面前,言行举止多多少少都带有一些唯我独尊的霸气,初听到吕真雄的名字,再加上县委书记的称谓,便让马骏觉得此人一定很强势,上次开会时,看到这个高高大大的县委书记,马骏更是觉得吕真雄很符合一个铁腕书记的形象。
可是别人对他的各种评价,让马骏觉得自己猜错了,他是一个内敛的人,内敛得几乎有些懦弱,有一个未曾被证实的传闻:吕真雄刚上任时,他的女儿一起转学到丰平县第一高中上学,与县委副书记雷焕成的儿子雷霆刚好同班,雷霆开始疯狂地追求吕芳,有一次抑制不住冲动抱着吕芳就亲,受了惊吓和委屈的吕芳回家告诉了她的父亲吕真雄。
谁都会想吕真雄一定会大发脾气,找雷焕成算帐,要求他管好自己的儿子。可是吕真雄没有发任何脾气,只是淡淡地对女儿说:“下个星期,你到南江师范附中读书。”吕真雄这种惹不起躲得起的息事宁人的作风,哪里像一个县委书记的作派,由此,丰平官场上的人对吕真雄的评价就是两个字——“软蛋”。更有人暗地里送给他一个绰号——汝真熊。
官场上的规矩,马骏通过这五年来的历练,不说炉火纯青,也是相当熟络,级别越高,礼数就越繁冗。从开会、宴会的坐次、入场顺序,到文件里的排名,到上电视里的镜头出现时间,到下乡外出陪同官员的职务级别,都是相当讲究的,如果做秘书工作的人因此出现疏漏,是要担当很大风险的。
在一次地方上的官员宴请马骏等几位处长的酒桌上,一个县委副书记曾经讲个一个笑话,说的是一位县委办新晋秘书科长在一次会议筹备时,将一位副书记和县长的座次安反了,混淆了左与右谁大谁小的概念,弄得县长怒目圆睁,副书记不敢落座,搞得下不了台。县委书记把责备的目光投向了县委常委县办主任,县办主任恨不得把这位秘书科长一口吞了,秘书科长情急之下,竟然当场尿了裤子。
吕真雄屈一县之尊,给他的岳父拜年,开始让马骏觉得百思不得其解,但吕真雄主动跟自己套近乎,让马骏心里豁然开朗,看来,吕真雄是借拜年之机,向自己抛媚眼来的。之后吕真雄的言行,更加证明了这一点。
吕真雄说:“我来丰平两年来,如果没有楚群同志的大力配合,工作就很难开展下去,我比楚群同志年纪小,楚群同志是我的老大哥,我从楚群同志的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正是我俩的精诚团结、密切配合,丰平这两年来才取得了令人欢欣鼓舞的发展。”马骏与岳父对视了一眼,高楚群的眼神有些复杂,从这个眼神里可以看出,事实并不是吕真雄说的那样。
岳父任丰平县的县长以来,除了为戚小婉的泵业集团跑动了一次,马骏从没有向岳父问起丰平官场上的事情,高楚群也从未向他提及自己在丰平县的工作,他们很难聚在一起,逢年过节,马骏来探望岳父,谈得最多是的马骏的工作以及他的家庭。
留吕真雄吃了中午饭,又谈了一会,吕真雄临走前对马骏说:“马处长,有空一定要来丰平县检查指导工作,我与楚群同志的情谊摆在这里,于公于私,我都要好好地请你吃一顿饭。”马骏说:“谢谢吕书记的盛情,有机会,我一定来,也请吕书记到南江作客。”吕真雄抱拳说:“一定。”
送走了吕真雄,马骏沏了一壶茶,随着岳父来到了书房,翁婿二人向往常一样开始了倾心交谈。高楚群说:“这个吕真雄,看起来温文尔雅,其实不然呐。他是空降部队,从省计委农村发展处处长任上过来的,来丰平后,在第一次常委会上豪情万丈,说要积极跑部进厅,向上争取资金,一年起码要争取两个亿的资金用于丰平的改革发展。”
马骏问:“他做到了没有?”高楚群笑了笑,说:“开始我们都寄予了厚望,但一年之后,我们都大失所望,只拿回了两千多万的投资。”马骏说:“这也不错啊,总比没有的好。”高楚群摇摇头说:“可是省里明确要求,我们县必须按五五配套,财政的负担加重不说,还给自己惹了一大堆的麻烦。”马骏说:“按道理讲,地方配套是必须的,虽然财政的压力暂时大了些,但从长期来讲,对县域经济发展还是大有裨益的。”
高楚群说:“你不知道他把这些项目资金投向了何方,这近五千万的资金,他全部投向了工业园区。招商是好事,但是丰平这个地方,与楚湖其它县市比较,在地理位置、区位优势上讲,是处于下风的,你的园区修得再漂亮,没有良好的区位条件,是引不来客商的。”
呷了一口茶,高楚群踱到了窗边,看着窗外,说:“事实证明,在工业园区的投资是错误的,现在丰平诺大的工业园区,除了一个阴死阳活的屠宰场,就没有一家企业落户,正因为这个,我与他之间的矛盾很深,当然,这一矛盾是工作上的矛盾。但无论我怎么反对,他依然我行我素,年前,县里开常委会,我们又在常委会上交锋起来,哎。这个人,固执得很。前几天,关部长又找过我,我正式向他说明了自己的想法,我打算离开这个地方,回楚湖去。”
“吕真雄的做法,难道市委市政府不清楚吗?他们为什么不纠正呢?”马骏问。高楚群说:“大凡这些空降部队,都多多少少有些背景,再者,招商引资历来是政府的重中之重,他们能说什么呢?我刚收到消息,国家打算刹住这种占用耕地大肆建设工业园区的不良之风,准备对没有建树的工业开发区进行取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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