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了许久,寻常时候她是不许让孩子到屋里来的,怕她身上的病气过给他们。
但是今日不同,姬玄知和龚长青回来了,夏和光也来了,还有孟祈辰都在外面候着。
当初的小小儿郎如今都成了洛都城鲜衣怒马家喻户晓的翩翩少年郎。
原本天南地北八竿子打不着的几个人因为一个许青起相互熟识。
龚长青跟夏和光进屋就跪在了床前,一声“师父”出口,七尺男儿就红了眼。
这世上再没有比生离死别更让人难过的事情了。
这几年,夏和光辗转各地办差,他年少时不喜欢好好读书,性子顽劣,拜许青起为师跟她学习剑法是他这辈子坚持的最久的事情。
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在师父的拂照下入仕。
龚长青十三那年,也就是宴回出生那年就跟姬玄知俩胆大包天的偷偷离开洛都,北上又南下,四处游历,如今不管是在江湖上还是洛都城都小有名气。
说起来,他们也许久没回来了,辗转各处,落脚之后只会来一封平安信。
许青起很少给他们回信,因为居无定所,信送过去怕是人已经不在那里了。
洛都是大燕的都城,洛都城的事情能让人知晓的很快就能传到各处。
更何况,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事情是需要几个孩子操心的。
她年少过的肆意,她希望她的孩子们也如她年少时那样肆意的成长。
至于以后,幸与不幸她都管不了,只希望回想年少的时候,记忆里能多一些甜。
脱落的头发,枯燥的脸,明明还年轻,但是却如同一朵失去水分的鲜花一样衰败枯萎。
“这是,做什么?起来!你们回来了,我好高兴!”
说着她看着龚长青:“这回回来,还走吗?”
龚长青使劲的摇头:“我回来参加武考,以后就留在洛都陪着您?”
许青起摇摇头:“我知道你不想为官,人一辈子不是只有为官这一条路可以走。我当初,也从来没想过要入朝。可后来一步一步的——我最开心的时候还是年少时跟着父亲出门走镖,跟着师父天南地北的游历。
人其实跟鸟儿一样,能飞谁都想自由,谁也不想被关在笼子里一辈子。”
说着,她看着姬玄知:“然而你不一样,你该回来了。你祖父也走了很久了,姬家没落了这些年,你该回来了。”
姬玄知点头:“我知道,我知道的姑姑。”
他没办法跟姬太尉一样为朝廷兢兢业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但是他能让姬这个姓氏走的更远,让更多的人记住。
等很多很多年之后,史书上记载他姬氏一门不只是太尉姬炎,还有他姬玄知。
“好了,都刚刚回来,去歇歇,都在我这做什么?”
她太累了,想看见这些人,想说很多话,但是这会儿对于她来说说话也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情。
都不愿意走,如意就开始撵人了。
“几位公子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主子精力不济,能跟你们说这半天话已经很不容易了。”
该做的该帮的该给的,她亲眼看着的都做了帮了给了。
日后,都要靠自己了。
许青起合上眼睛不再说话。
人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呢?是不是都像她这样,躺在这儿清晰的感知着自己的生机一点点的消退。
她似乎还有很多人想见很多人话想说。
可又觉得没有必要了。
没有她,谁都能活的好好的。
感觉到有人到了边上,随后在她身边躺了下来,她知道是周泽漆。
他还像以前一样将她抱着,手搭在她的脉搏上,轻声跟她讲:“阿起,跟我说说话,别睡好吗?
我写了信给他,他一定会回来了,这会儿应该就在回来的路上了,你等等他。”
有眼泪从许青起的眼角流下来。
“不等啦,有你送我就好了。三哥,我真的要先走一步了。”
所以,为什么会觉得她还在念着远方的人呢?
她早就不想了也不念了。
她就是如此的薄情寡义,想的只有活着,想的只有眼前。
“所以,阿起,下辈子我们还能遇到吗?”
没有那么多的阴差阳错,由始至终只有彼此。
可惜,他再也听不到回答的声音。
枣红色的马儿跑的飞快,穿过城门直奔逍遥侯府。
进了府门,孟珩直奔前院。
步履匆匆,余钱险些有些跟不上。
一别经年,逍遥侯府还是当年的样子。
青石板道两旁栽种的花朵竞相绽放,处处生机勃勃,然而这份鲜活却依旧感染不了屋里的人。
门哐当的一声从外面被推开。
周泽漆正背对着房门亲手给许青起换上衣裳。
是一身如同新婚时候吉服一样鲜亮的衣裳。
周泽漆正拿着梳子理着她那头上已经有白发的头发。
他没回头,却知道是孟珩回来了。
“你来迟了,她走了。”
孟珩站在门口,屋外的光亮照进屋子里,他能清晰的看着床上躺着的人。
静静的躺在那,像是睡着了一般。
所以他日夜兼程赶回来的意义是什么。
她还是没等他,他还是没能见她最后一面跟她说最后一句话。
“这么些年这间屋子里的药味儿就没散过,但是你看看,现在已经闻不到了。因为一个月前她就不愿意再喝了。”
所以,她一早就做好了先走一步的准备。
至于到底什么时候离开,谁也说不清楚。
所以他就赶紧写信,让能回来的都回来。
周泽漆将许青起的头发一点点的全部理顺绾起来这才起身,去屏风后面的橱斗里拿出来一只小小匣子递给了孟珩。
孟珩伸手接了过来。
打开,里面装着的是一块四分五裂被粘还却依旧有裂痕的玉佩,还有一顶损毁的玉冠。
“那块玉是她在千仞崖下找到唯一跟你有关的东西,拼拼凑凑的折腾了许久才是眼下这样子。后来她一直带着,一直到我们成亲前夕她才收起来。”
至于那破损的玉冠,不用周泽漆说孟珩也知道怎么回事。
“所以当初我走的时候你就知道我记起来了?”
“阿珩,我是一名大夫。你好或者不好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只是你不愿意说那我就更没有理由说。”
“那她呢?知道吗?”
“知道的吧,你知道她从来都没糊涂过。”
连离开都走的明明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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