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心软抿着被亲红的嘴唇,生无可恋的看向被淋湿的被子,摊在铁质晾衣杆上,变成湿的透透的灰色,仿佛透着怨气。
“……”
宋时野抓了抓头上的银发:“要不……重新买一床被子吧?”
程心软默默道:“现在是买不买的问题吗?”
现在问题是他们下楼后,该怎么和爷爷奶奶交代?
无论怎么解释,好像都非常离谱。
两个成年人收个被子,在天台上待了小半小时,结果被子遭罪了。
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叹气,抬头看向眼前的少年。
“我不管,这件事主要责任在你,待会儿我怎么解释,你就怎么配合,听到没?”
宋时野玩儿似的咬了咬唇钉,牙齿松开,饱满的唇水光滟潋。
他一笑,唇红齿白的。
“听宝贝的。”
他倒是觉得没什么不好解释的,只是程心软现在并不想公开,导致这件事还需要想办法给爷爷奶奶一个交代。
突如其来的称呼转变,让程心软耳根微微发烫,她干咽了咽口水撇过脸去,不回应。
这少爷进入男朋友的角色还真快。
宋时野歪头看她,笑得荡漾。
“宝贝。软软宝贝。”
程心软一手撇走他的脸,推耸着他往还在下雨的空地处去。
“还不快去把架子挪过来。”
她从少年怀里逃出来,拿起旁边木架上放着的伞,刚撑起就见那抹身影已经快速冲到雨中,将晾衣栏和被子扛了过来。
偌大的雨滴打在少年的白衬衫上,晕开一个个水圈,透的能看见内里的肌肉走向。
将晾衣栏安置在避雨处,宋时野转身看见程心软还握着撑好的伞站在原处,他眉尾一挑。
“是打算给我撑的?”
程心软把伞一收,放回原处。
“想的美。”
话虽如此,女人脸上细微的表情,显然已经暴露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她自顾自的走下楼,宋时野薄唇浅勾,紧跟而上。
下楼时,程心软自以为已经做好面对爷爷奶奶的心理准备,还没落下最后一个台阶,就见两位老人家坐在餐桌前,守着一桌子菜,四目齐刷刷的往这边看过来。
那目光,好似在说:大妹子,也知道下来了啊?
“……”
程心软掐了掐手心,带着赴死的决心走过去。
“爷爷奶奶……”
奶奶笑眯眯的问:“被子呢?”
爷爷视线放远了问:“小野呢?”
程心软一问一个不吱声。
话到嘴边,她编的那些离谱理由,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该怎么说的出口?
宋时野下楼,他态度端正的走到爷爷奶奶面前道歉。
“抱歉啊爷爷奶奶,我没来过滨江,刚才在天台被这座城市的城建特点吸引了,非拖着软软姐姐陪我聊天,耽误收被子了……”
程心软一听一个不吱声。
这么离谱的理由,得亏宋时野编的出来,说的出口。
下一秒,
她听见奶奶笑道::不碍事不碍事,饭菜都好了,你们小俩……你们俩赶紧洗洗手坐下吃饭吧。”
程心软瞳孔微怔。
爷爷奶奶还真信了?
宋时野倒是不惊讶,他知道不论是换什么理由,爷爷奶奶都会相信……
相信是他们精心编织好的谎言。
饭后,外面依旧下起了暴雨。
程爷爷有意让宋时野留宿,少年第一反应就是看向准女朋友的脸色。
很好。
不同意。
他礼貌拒绝:“不了爷爷,我还有事情要回去处理。”
程心软这才松一口气,算他识相。
“好好好。”爷爷表示理解,也不多做挽留,“那让软软送你下楼吧。”
宋时野看向身边不情愿站着的程心软,路过她走向玄关处时,只用彼此能听到的声音音量,低声掠过她的耳边。
“走吧,女朋友。”
程心软耳骨一红,生怕被家人看出端倪,赶紧跟过去换鞋出门。
两人站在小区路边的屋檐下等车,宋时野从背后紧紧的抱住她,温热的脸颊从后贴上她的肩颈。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港?”
程心软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她不知道她回去还能做什么。
谈恋爱?
宋时野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他难道不值得程心软回到港城吗?
少年微凉的唇钉碰上她的皮肤,略微尖锐的牙齿在她后肩咬了一口。
程心软闷哼。
“你干嘛……”
娇嗔的责怪听着跟撒娇似的。
宋时野亲吻着刚才落下齿痕的地方,低低的嗓音透着不舍。
“早啲返嚟,我会挂住你嘅。”
气息洒在程心软耳后根,她在他怀里微颤。
她很少听宋时野如此认真的说粤语,像换了个人一样,声音深情沉厚。
在港城那么多年,程心软虽然不太会说粤语,但基本也都能听得懂。
他没有无理要求她必须在什么时候回到那个地方,而是说:
早点回来,他会想她。
程心软只觉得心脏的某处,落下一块巨石,掀起暴烈浪潮,又疼又柔软。
程心软转过身,勾住他的颈部吻住他。
不知是下雨的空气温度上升,还是嘀嗒的雨水湿润,屋檐下拥吻的两人也仿佛融入雨雾中。
提前抵达的车子停靠在路边,不断接受着雨水的冲刷,直到后面过路的车辆按了声喇叭。
躲在屋檐下的两人回过神,注意到司机早就到了,程心软羞红了脸,她赶紧抹了抹嘴唇,把伞递给他。
“快上车吧。”
宋时野看着她,赖着不走:“你还没回应我刚才的话。”
程心软咬牙:“知道了!”
宋时野追问:“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看着路边停着的两辆车,程心软没脸耽误时间,快速满足少年的情绪价值。
“知道了就是会想你的意思,快走吧大少爷!”
她丢不起这个人。
宋时野露出笑意,摸摸她的脑袋:“我等你。”
程心软目送他上车,看着那道背影消失在车门后,她就知道,她一定会义无反顾的回到那个地方。
她的爱人所在的城市。
随着车子发动,湿漉漉的路面溅起水花。
宋时野降下车窗,转过脸和她挥手。
他也想在滨江多待一段时间,但这次毕竟是有真的公事在身,也明白程心软想好好陪陪家人,便不打算继续打扰。
想到这点,宋时野嗤笑,不禁暗爽。
他什么时候这么懂分寸了?
活该他有女朋友。
想到‘女朋友’这几个字,少年眉梢眼角都意气风发。
想起一件重要事,他抽出口袋里的手机,打字搜索。
【女朋友口嫌体直怎么治?】
帖子下面第一条高赞回复写着——
【爆炒一顿就好了。】
-
港城,警局。
宋轻韵坐在冰冷的调查室,将关于梁青山临死前,和她在病房内独处的所有细节全部交代。
因为是私人医院,没有梁青山的允许,病房内没有监控,唯一能证明他们聊天内容的,只有那枚安装了监听系统的棋子。
阿Sir在她面前播放那段录音,音频却停在她发现棋子安有监听系统的那段。
梁青山把录音关了!
宋轻韵微蹙眉,不管梁青山是出于被说破后的妥协,还是其他原因,这段音频截止,意味着后面发生的最重要的时刻,没有了任何证据证明她的无辜!
阿Sir问:“这些相关调查,你认同吗?”
宋轻韵敏锐的察觉到问题带坑,她临危不乱回答:“Sir,我刚才已经把现场情况表述的很清楚了,我需要申请见我的律师。”
她知道,面前这些人之所以能在梁青山出事第一时间赶到,都是事先委托好的,梁青山就算死,也不会放过试图谋杀他的人。
一旦梁青山意外离世,他生前安排的势力,定会竭尽全力调查。
在没有结果之前,遗嘱也不会真正生效。
而她作为最后一个见过梁青山,并与他进行过探讨的人,自然嫌疑最大。
审讯完,宋轻韵安静的等待律师到来。
来的人是沈渐舟。
见到人的那一瞬,宋轻韵莫名心安。
她知道,这位是梁宥津的朋友,她可以完全信任。
小房间内,她有些忐忑的问:“梁宥津知道吗?”
沈渐舟听她开口就是梁宥津,不由得笑。
谁家好妻子被抓了还满脸担心老公的?
他如实告知:“梁宥津还不知道。我联系不上他。”
梁宥津这人,特别是忙侦探社那边的工作时,可以说是六亲不认。
想联系上他几乎没可能。
神秘的很。
说完,紧接着他看见宋轻韵松了一口气。
沈渐舟很是奇怪,问的很冒昧。
“宋总这是什么脑回路?
宋轻韵低声叹气:“我怕耽误到他出任务。”
梁宥津才走,她就出这么大个事,难免会受影响。
“……”沈渐舟露出佩服的表情。
他是万万没想到,进个警局都能吃上狗粮。
“咳。”宋轻韵清了清嗓子,回归正题,“沈律师不是接受遗嘱委托了吗,怎么还能来见我?”
沈渐舟:“在梁青山离世的那一刻,遗嘱已经无法更改,只会随着状况和附加条件进行变更,所以,没我什么事了。”
“我这里面所说的状况导致的变更,正是宋总现在面对的情况。”
“遗嘱最后的拟订内容无人知晓,但依照惯例猜测,你现在的处境,必然会牵扯到遗嘱分配,影响你丈夫梁宥津的继承份额,甚至掌权位。”
宋轻韵眉心微动,她强撑着让自己不被沮丧的情绪干扰。
“那现在我该怎么做对这件事最有利?”
“我只是和梁青山单独聊了聊,等他睡着后就出去了,没想到他……一睡不醒。”
她太大意了。
梁青山本就是将死之人,吊着的那一口气随时会泄下去,她早该想到的。
沈渐舟问:“你最后和他说了什么?”
宋轻韵仔细的回想:“我说让他好好休息,他应该也看出我的本意,是想拜托他将生命撑到梁宥津出差回来,见最后一面。”
人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总会出现一个征兆,那就是回光返照。
她见到梁青山第一眼便看出来了。
沈渐舟若有所思道:“我并不认为你给了他一个这么大的希望,他会允许自己安静的在睡梦中死去。”
梁青山这辈子说无情也无情,手上鲜血染了不少,但要说整个梁家,他最挂念的,必然还是唯一正统血脉的亲长孙,梁宥津。
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一定还是哪里出了问题。
宋轻韵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我们没有证据。”
按照现有的录音,警方完全可以推测她和梁青山因为监听棋子的事情产生矛盾,发生争执。
现在的情况对她和梁宥津都很不利。
交谈之下,限制的见面时间也快到了,沈渐舟起身准备离开。
“宋总不必太担心,现在还不算拘留,再过十八小时你便可以从这里离开,但要想洗脱嫌疑,依旧需要不断配合调查。我也会竭尽全力为你提供帮助。”
宋轻韵颔首道谢。
等沈渐舟走后,她才无力的坐回凳子上。
理智告诉她这不是她的问题,梁青山绝不是因为她而离世的,可只要一想到梁宥津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受到她的牵连,她根本就没办法理智。
她现在被限制行动,梁宥津又不知行踪,梁家那些虎视眈眈的人,必然在外面想方设法的要置他们于死地。
就这样焦虑的过了一天,宋轻韵次日刚踏出那扇门,就听见柳青云在外面争吵。
“Sir,你们一定不能就这么放宋轻韵出来!要是她想办法逃到国外去就麻烦了!她肯定就是害死家主的凶手!”
宋轻韵不紧不慢的走过去,看向她时,唇边挂着冷笑。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
见她被放出,柳青云昂着脖子道:“我急什么?我只是见不得你这种人逍遥法外!”
宋轻韵笑意不减,转眼看着旁边的警察,意味深长的吐出几个字。
“贼喊捉贼。”
柳青云还算机灵,没有自己对号入座:“你少往别人身上泼脏水!”
宋轻韵抬脚离开没再理会,留下还妄图干扰执法的柳青云。
回到家已是傍晚,宋轻韵洗了个澡,开了瓶红酒,几杯下肚已是微醺。
她很懊悔,为什么偏偏在这紧要关头掉链子,为什么……
她蜷缩进被窝里,用力的抱紧怀中柔软的被子,熟悉的香气安抚着她内心的焦躁。
睡梦中。
温热的掌心抚过她的脸颊,她忍不住贴上去蹭了蹭。
呜咽的声音像猫儿似的。
黑暗中,男人眸色心疼不已。
宋轻韵已经不清睡梦和现实,只记得身边那丝丝清冽松香,累积的情绪在男人拥上她的瞬间爆发。
她眯着半醉不醒的眼,双手紧环住身前精壮的腰,眼角溢出的泪打湿炽热胸膛前的白衬衫,她的声音难受的哽咽。
“对不起,我闯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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