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松雪气息袭来,秦文君下意识往后退。
左肩却被柏彦章按住。
“稍等一下,落进发髻里了,还没取出来。”
秦文君唯有站定。
除了儿子外,她从未和异性挨得这么近——花院那次不算。
感觉浑身不自在。
头不自觉低了下去,有种想要把自己藏起来的冲动。
就在她快用脚趾头把鞋尖抠出洞来之时,柏彦章退后两步,温和道:“好了。”
真的好了?
秦文君有点怀疑。
她总觉得发髻比先前沉了些,好像那朵花还在头上似的。
但柏彦章手里又分明拿着一朵花。
大概是错觉吧,她心想。
“谢谢你。”
她跟柏彦章道了声谢。
柏彦章轻笑:“不用客气。”
说话时眼锋似乎扫了一下她的发髻,让她莫名生出几分忐忑。
天赐在一旁早就等得不耐烦了:“爹,您不是说有礼物要送我吗?礼物在哪?”
“别着急,礼物不会跑了的,爹这就带你去。”
柏彦章说罢,牵起天赐空着的右手,朝右侧走去。
秦文君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要不要松开天赐的手。
天赐却拽着她,招呼道:“娘,您快跟上呀!”
“……好。”
她上前两步,跟上了父子俩的步伐。
柏彦章带他们去了马厩。
指着一匹只有四条腿是白色,其余是黑色的矮马道:“这就是爹给你准备的礼物。”
“小马!”
天赐两眼放光,松开两人的手,跑到马头前,伸手搂住马脸。
“太好啦!我有自己的马了。”
秦文君有点担心。
“天赐,你和它还不熟,先不要碰它。”
说着就要把他抱回来。
柏彦章伸手拦住她,笑道:“放心,不会有事的,这匹马很温顺。”
天赐搂了好一会才松开,问柏彦章:“爹,我可以喂它吃草吗?”
“可以。不过它更喜欢胡萝卜。”
“哪里有胡萝卜?”
“这边。”
柏彦章指着马厩一角的箩筐道。
天赐屁颠屁颠地取了一根胡萝卜过来,喂给马儿吃,笑得见牙不见眼。
一直喂到马看到胡萝卜就摇头,他才停下来。
“爹,它叫什么名字?”
“还没名字,你可以给它取一个。”
天赐看着马儿四条白色短腿道:“就叫它四白好不好?”
“当然可以。”
“四白,你叫四白,听到了吗?”
天赐叫了一边又一遍,听得秦文君耳朵都起疹子了,他也不腻。
柏彦章取了一副小马鞍过来,放到马背上。
天赐皱起了眉头:“爹,它还这么小,能坐人吗?”
柏彦章解释道:“它不是小马驹,是成马,只能长这么点大的。”
天赐放下心来,由着柏彦章扶他坐上马鞍,绕着整个柏府骑了好几圈,才依依不舍地回到马厩,从马背上下来。
柏彦章带他和秦文君去饭厅吃饭。
菜式十分丰富,大部分都是他们母子爱吃的。
秦文君略一思忖,便知道这人肯定从天赐那里套过话,把他们娘儿俩喜欢吃的菜都摸清楚了。
花的心思可真不少。
要是能一直维持下去,倒不失为一个好爹。
刚想到这,碗里就多了一块蒜香鸡翅。
她霎时抬头。
柏彦章神色从容的看着她:“我记得你提过,最喜欢吃鸡翅膀,对吧?”
是说过,不过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难为这人还记着。
“谢谢。”
秦文君轻声道。
柏彦章微微一笑,给天赐夹菜去了。
仿佛给她夹鸡翅一事只是随意为之,并不是特地勾起她的回忆。
秦文君低头,边吃鸡翅边想,幸好以前的柏彦章段位没这么高,不然她怕是被禁足那一个月就爬墙去劫狱了。
吃过饭后,秦文君拿出萧清音做的蛋糕,点上蜡烛,让天赐许愿。
天赐才闭上眼睛就立刻睁开。
“我希望天天都像今天这样,和爹娘在一起!”
秦文君:“……”
这个愿望,该不会是柏彦章授意的吧?
她剜了柏彦章一眼。
柏彦章一脸无辜。
他摸摸天赐的小脑袋:“爹会努力的。”
争取早日把你娘娶回家。
当然,后半句他只敢默默在心里说。
不然秦文君怕是立刻翻脸走人。
他的考虑很有道理,秦文君听到他前半句就想扁他一顿了。
做不到的事还要承诺孩子,这不是徒惹孩子伤心吗?
她都说过要侍奉姑娘终身了,他还在这挥锄头,把她的话当耳边风是吧。
“娘,吃蛋糕啦。”
天赐的叫声唤回了她的注意力。
她忙接过蛋糕。
在美味蛋糕的抚慰下,那点烦闷很快从心头散去。
算了,柏彦章想努力就让他努力。
多碰几次壁,他自然会明白她待姑娘的心跟磐石一样不可移。
到时不用她说,他自己就会放弃了。
想到这家伙到时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模样,她忍不住唇角弯了起来。
柏彦章不经意扭头,看到她的笑容,心湖像是投下一颗石子,涟漪一圈圈荡漾开去。
天赐刚要把蛋糕递给他爹呢,见他爹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娘,眨了眨眼睛。
默默把蛋糕喂到了自己嘴里。
等离开柏府,坐上回程的马车,他才对秦文君道:“娘,爹刚才看你都看傻了。”
秦文君:“???”
还有这回事?
“什么时候?”
“你吃蛋糕时。”
秦文君回想了一下,没有任何印象。
“你看错了,你爹应该是看我身后那盆兰花。”
天赐撇了撇嘴:“我的眼神才没这么差呢。”
秦文君莞尔一笑。
马车忽然颠簸了一下,秦文君不小心撞到车壁上,车夫连忙道歉:“对不起夫人,路上有个小坑,赶快了没避开。”
“没关系。”
秦文君说完,伸手摸了摸发髻,想知道有没有撞歪,却摸到了一片花瓣似的东西。
顿时想起了先前落花之事。
从随身小包里取出镜子一看,发髻上赫然插着一朵半开的玉兰花。
这花只可能是簪上去而非落下来的。
她忍不住磨了磨后糟牙。
“这人真是……”
借口帮她捡落花还要给她簪一朵花,心机未免太多了!
想到天赐说柏彦章看她看傻了那话,她气不打一处来。
那人那里是看她看傻了,分明是把她当傻子看呢。
顶着他簪的花大半天都没发现。
要不是马车已经走出好一段距离,她都想让车夫掉头回去,和他掰扯掰扯。
柏彦章并不知道她已经发现了自己的小动作,正站在府门口,看着马车离开的方向。
想到她发现那朵花时,表情有多生动,他就忍不住露出一抹笑容。
这笑容正正好落入藏在不远处一辆马车里的孟琦眼里。
气得眼都红了。
自从她病了之后,因为脸色太过难看,她连门都没出过。
闷得快发疯了。
这几天换了个大夫,精神头好了点,就来了柏府盯梢柏彦章。
没想到正好看到柏彦章送秦文君母子从府里出来,秦文君那个野种竟然还喊柏彦章爹,柏彦章还应了!
在他们母子离开后,柏彦章还站在大门口一个人笑。
这个笑容一出,孟琦就明白了。
没有她的机会了。
柏彦章已经被秦文君收服了,绝不可能多看她一眼。
她嫁他无望,又重病缠身,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凄惨死去。
而秦文君,会带着她那个野种,嫁给柏彦章,过着她梦寐以求的生活。
凭什么!
孟琦抓着自己的手腕,指甲深深嵌进肉里。
凭什么她一个嫡女的命还没秦文君一个庶女的命好!
她眼里露出疯狂之色。
她不得好死,秦文君也别想好过!
……
天赐生辰过后,经常由柏彦章接去柏府玩,因为他的马养在那,想要喂马或者和马儿玩耍只能去那里。
他自己去不说,还隔三岔五喊秦文君去。
秦文君还有不少东西要帮萧清音绣,哪有空陪他。
何况她也不想和柏彦章碰面。
这人簪花耍了她一道,她还没和他算账呢。
天赐见自己软磨硬泡也没用,只好放弃。
为了多和四白呆在一起,他索性不在忠勇侯府这边跟他爹上课,而是改为去柏府里上。
这样一来,柏彦章只有交接孩子时能见秦文君一面,相处时间大大减少。
原先的算盘算是落空了。
但看孩子高兴,也没说什么。
这天他送天赐回来,才下车,一个抱着一大束糖葫芦的小贩走过来。
“卖糖葫芦!好吃的糖葫芦!”
那束糖葫芦都是用时下的鲜果做的,看上去极为诱人。
天赐一看就想吃。
“我要买糖葫芦!”
他冲小贩喊道。
小贩停步,把糖葫芦束棒支到地上,问道:“少爷要哪一串?”
“这串、这串、还有这串。”
天赐一连点了三串。
他算好了,爹娘和他,一人一串。
小贩取出他指的那三串。
“五文钱一串,一共十五文钱。”
天赐从怀里掏出个小荷包,数出十五枚铜钱,递给小贩。
这是柏彦章给他的零花钱。
每个月有一百文呢!
能够自己付款买东西这事,让他十分有成就感。
小贩接过铜钱后,把糖葫芦递给他,也不知是手滑还是手抖,糖葫芦都还没递到天赐手上,他就松手了。
糖葫芦落了下来,天赐忙伸手去捞。
没想到被其中一支签子刺破右手背,见血了。
小贩慌忙把糖葫芦束棒丢到地上,掏出手帕,捂住他的手。
“没事。”
天赐宽慰道。
“只是破了点皮而已。”
他抽出右手,亮给小贩看。
手背已经不出血了。
小贩忙不迭道歉:“对不起,都怪小人笨手笨脚,伤到了少爷。”
他把刚收下的十五文钱还给天赐。
“这钱算是我赔给少爷的。”
说罢,取了三支和方才一样的糖葫芦给天赐。
天赐收下糖葫芦,但没要那十五文钱。
“好了,你也不是故意的,以后小心点就好了。”
“谢谢少爷!少爷长命百岁!”
小贩一脸感激地带着糖葫芦束棒离开。
天赐走到柏彦章身边,问道:“爹,我刚才做得好不好?”
“非常好。”
柏彦章夸道。
“我们天赐很会体恤他人。”
天赐高兴地递了一根糖葫芦给他。
柏彦章摇头。
“爹不喜欢吃糖葫芦,你吃吧。”
天赐一阵惋惜。
糖葫芦这么好吃的东西,他爹居然不喜欢吃,真是暴殄天物。
“那我和娘分来吃。”
他说着,跟柏彦章挥挥手,冲进府里找秦文君去了。
秦文君也没要他的糖葫芦。
理由和柏彦章一样。
不过她担心天赐一下子吃太多糖葫芦会闹肚子,叮嘱道:“你先吃一根,明天再吃其他的好不好?”
天赐乖巧道:“好。”
他收起两根,美滋滋地吃了一根。
夜里早早就躺下睡觉了。
“这样一睁眼我就能吃第二根啦。”
他对秦文君道。
秦文君哭笑不得。
她给他盖好被子,自己继续绣花去了。
不知不觉就绣到半夜。
她回到床上时,天赐早就睡得跟头小猪似的,被子也被他蹬到一边了。
她无奈地笑了笑,把被子重新拉好。
手不小心滑过他额头,一阵滚烫。
她大吃一惊。
赶紧把孩子摇醒。
“娘,怎么了?”天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你发烧了。”秦文君回道,“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全身都不舒服。”
“痛的地方呢?”
“都痛。”
秦文君不由担心起来。
虽然不想大半夜叫醒萧清音,还是不得不抱着天赐去找她。
“姑娘,天赐突然烧起来了,还说全身都痛。”
“我看看。”
萧清音从她怀里接过孩子,号了脉后,微微皱眉。
“暂时找不到根源,我先给他吃点退烧药。”
“好好。”
萧清音给天赐喂了退烧药粉后,他的温度慢慢降了下来,秦文君把他带了回去。
因放心不下,睡了一个时辰就醒了。
一摸他的额头,又烧起来了。
这次比刚才还烫。
她赶紧又喂了点药。
这下眼睛都不敢合上。
天赐却反复烧着,脸上渐渐冒出红色斑点来。
秦文君脑海掠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她夺门而出,直奔萧清音院子。
“姑娘,天赐他……”
萧清音过来一看,心沉了下来。
“是天花。”
秦文君差点晕过去。
“他、他怎么会突然得这个?!”
“可能接触到患者了。”
萧清音回道。
她回院另外配了药,煎熬好后送过来,喂给天赐喝了。
秦文君忐忑不安道:“姑娘,我是不是和天赐搬出去比较好?”
天花可是会传给别人的。
萧清音摇头:“不用,你们呆在院子别出去就好,吃喝我会让人送到门口。”
“谢谢姑娘!”
萧清音心情有点沉重。
天花是可以预防的。
但因为一直没接触天花患者,她没想起这一茬。
离开小院后,她叫了易五过来:“帮忙找一下出牛痘的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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