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清晰地记得那也是和今天一样寒冷的冬日,漫天的大雪从天飘落,她不记得自己背阿耶跑了多久,也不记得他们跑到了哪里,身后是突厥人的厮杀声和百姓的叫喊声,她不敢回头,只能哭着向前。
跑到最后,她的双脚变的麻木,原本背在背上的阿耶已经半拖着走了,阿耶老泪纵横,叫她将自己丢下,赶紧去逃命,魏娘子一边哭一边将阿耶背的更紧了。
终于,她还是连同阿耶一起倒在了素白的雪地中,不消半日,大雪便将他们父女掩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魏娘子在温暖的被窝中醒来。
她猛地睁开眼睛,先是打量了一下四周,一个小到只能容的下两个人转身的帐篷,全是用各种毛皮堆盖成的,散发出艰涩的气味。
魏娘子来不及吃惊,连忙摸了摸自己身上,感受到自己衣服完好,胸口出的匕首还在,她终于稍微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脑海中浮现出她背着阿耶逃亡的样子,她连忙起身,掀开帐篷的门就要去找人。
门外寒风凛冽,魏娘子一出门就感受到寒气像刀尖一样刺向自己的脸庞,一团烧的旺盛的柴火就在帐篷门口,给这个大雪积过膝盖的荒原带来一方净土。
“阿耶!”魏娘子眼尖地发现在火堆的另一侧,同样是兽皮和木架搭成了帐篷中,阿耶静静地躺在里面。
她连忙扑了过去,厚实的皮毛盖在他的身上,魏父呼吸急促,脸色潮红,仿佛下一刻就要死去。
“啊!”就在魏娘子要扑到魏二郎的身上的时候,一只粗糙的大手突然擒住了她的胳膊。
“不能碰他!”手的主人呵斥出声,他的声音沙哑又暗沉,像是很久没有说话似的。
魏娘子先是被抓住了胳膊,没轻没重的力道差点儿将她的胳膊捏碎,她忍不住轻呼起来,“好痛,放开我!”
来人似乎也察觉到自己手上的力道伤到她了,他连忙松开手,磕磕巴巴地解释,“对,对不起,那个,他现在打摆子了,你不能碰他。”
“是你救了我……”魏娘子一听,连忙收回了手,转身看向来人,“ 你,你是突厥人!”
眼前是一个高大的男子,浑身包裹在毛茸茸的毛皮中,头上戴着宽大的毡帽,若不是那双眼睛在火光的照耀下泛着淡淡的、像狼一样的幽光,魏娘子几乎都看不出他的身份。
她猛地抽出藏在怀中的匕首,刀锋指向那人,声带颤意,“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想对我们父女做什么?”
那人连忙双手举起,后退两步,“你,你莫要激动,我没有什么意思,就是看你们晕倒在雪里,快被冻死了,我才将你们救回来的。”
“你休要骗我!”魏娘子一点也不相信,在她看来,突厥人都是残暴不仁的,落在他们的手中都没有好下场,更别说他们会好心救人了,一瞬间,魏娘子想到了无数种可能,厉声问道:“你到底想怎样?”?那人愣了愣,语气中带着一丝小心,“你要信我,我确实是突厥人不假,可是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我是大兴人养大的,我对你们没有敌意。”
魏娘子依旧不信,“你在骗我,我告诉你,我宁愿死都不会屈服你们突厥人的!”?那人似乎被这句话给惊到了,突然往前一步,就要伸出手去夺她的匕首。
魏娘子眼见一只大掌朝自己袭来,她尖叫一声,猛地闭上眼睛,想也不想地挥舞着手中的匕首就刺了过去。
在刺过去的一刹那,她感觉到了匕首刺进了对方的血肉,手上溅了几滴温热的血。
“啪嗒。”一声,匕首掉落到了地上,魏娘子心里害怕极了,觉得自己命不久矣,她刺伤了突厥人,他是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过了好一会儿,或许只是很短的时间,魏娘子察觉到那个突厥人并没有什么动静,这才缓缓地睁开眼睛。
只见面前的男子的手上、身上有几滴血渍,他的左脸脸颊上有一道划痕,正冒着滚热的血,血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滴落在身上和地上。
魏娘子在看到他脸上的血痕之后,就觉得自己太冲动了,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话又开不了口,只能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那人举起身上的衣角擦了擦脸颊,眼里一副震惊诧异的样子,似乎是想不通这个满脸泪痕又胆小怯弱的女子,哪里来的勇气敢伤到他?
他胡乱地擦了擦伤口,从腰间解下一个小包裹,丢到魏娘子的怀中,“这里是一些晒干的草药,你煮给你阿耶服下,熬过今晚他就没事了。”
说完,他像是被人追杀似的匆匆离去,头也不回地钻进了帐篷里。
魏娘子手里拿着小包裹,看了眼已经开始迷糊了的阿耶,又瞧见阿耶的身旁的几个烧水罐子,她咬咬牙,左右都是一个死,还不如赌一把,那个突厥人真想杀了他们父女,也用不着救回他们不是?
从小阿耶就教过她,要对所有人都心怀戒备,但不能否认人的善心,也许这个突厥人是真心救他们的呢?
想到这里,魏娘子捡起地上的匕首,将那包散发着药味的包裹抱在怀里,忍着腹中的饥饿给阿耶煎药去了。
“这是我第一次和乔郎见面时的样子。”魏娘子道:“那时的我们根本没想过会活下去,是乔郎给我们活下去的机会。”
一个很常见的英雄救美的故事,桑榆便问她,“他有姓?他不是突厥人?”
“不,他是突厥人,不过他是被大兴人养大的。”魏娘子凄凉一笑,“很可笑对不对?他从小父母双亡,是大兴人捡到他,将他抚养长大,他又救了身为大兴人的我们,也许这就是善恶因果吧?”
乔,是养大了他的养父的姓,那是一对孤苦无依的老人,两个儿子都死在幼年,他们一生颠沛流离,晚年的时候捡到了被遗弃的乔郎,他们不计前嫌,将他当作自己的儿子养大,教他做人的道理,告诉他要与人为善,终会有福报。
“后来呢?”崔叙问道,后来的变故才是魏娘子变成今日模样的元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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