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鲜牛奶是从奶牛身上直接挤下来灌进玻璃瓶子里，煮开后表面还有一层薄薄的奶膜，自从下放到村里后就喝不上了。
去年，浩劫结束了。
李岳山虽然还没有接到通知回原单位，但家里的老爷子，也就是李敬修的爷爷倒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家里的生活水平一下子就上来了。
在老爷子的脑补里，乡下的孙子天天吃不饱穿不暖，受苦受难成了个可怜的小萝卜头，从市里特别派了个干事回来，办好了孙子喝牛奶的问题。
李敬修坐在中间的位置，同桌是个帮着马尾辫的小女孩，看样子挺好相处，刚坐下就主动打招呼了，说话时轻声细语的，好像脸都会红。
李敬修品味了下还在发痛的后背，瞧了眼青梅竹马，客气的拒绝了女孩子一起共用课本的提议。
芽芽可就没有那么好运了，她跟童逸云虽然几年没见但还是分外红眼。
童逸云顺手拿起尺子画了个三八线，严肃说：“瞧清楚了，别碰着我！”
芽芽一口气没被憋死，她也没怎么着就被嫌弃上了，于是默默的拿尺子重新量，重新画了一条加粗的三八线，特意来回划拉了好几道：“你也别碰着我。”
在童逸云震惊的眼神下去朝童颖笑。
大哥和童颖通信的消息她知道，而且因为童颖很漂亮，颖控芽芽心里的天平正在不断的倾斜。
全班就他们两没有书，两人以为是上学迟了，下课了才跟着童颖去领。
童颖早就把两人的书领到手，还包上了书皮。
他们的书皮一直都用报纸包，这一回书皮用的是挂历，白白的，滑溜溜的。
初中就是比小学有意思多了，这是芽芽跟李敬修的共识，一直上到了吃午饭的时候都不觉得累。
李敬修要去一趟校门外拿牛奶，芽芽去水房揣走了两个人的饭盒，却只见着葛宝泉和聂合作，死活等不来聂互助。
聂合作也不知道妹妹去哪了，似是一下课就跟一个小姑娘不知道跑哪去。
家里人还交代过，这里不比石头村，要他们闲暇的时候在一块呢。
李敬修提着一瓶子雪白雪白的热牛奶。
童颖刚好找来，领几个孩子上她宿舍开小灶。
她宿舍有个公共厨房，今天她炖了牛腩，那可是罕见的好东西啊。
一人分了一勺之后才放人到食堂吃去。
童逸云捧着自己的铝饭盒，看着锅里的牛肉就这么没了，气得咬牙，装作没听见亲姐喊自己跟着一块去食堂吃饭的话。
刚到食堂，芽芽就听见有人喊自己，回头一看是聂互助跟另一个陌生的小姑娘，看着挺内向的，挨着聂互助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说什么，视线一直落在李敬修身上，几乎是叨叨几句就看一下。
当李敬修察觉到目光回看时立刻缩了脖子，脸也红彤彤的拉着聂互助。
“我就说认识他吧。”聂互助拉着小姑娘走过来，眼神立刻粘下了那一瓶热乎牛奶和牛腩上。
家里给每个小孩的伙食费都是固定的，除了交给学校大米外，每个孩子每天大概是三毛钱左右的饭费，这还是今年石头村开了种绿豆的副业，年末卖猪也顺利才有的待遇。
“芽芽，你们还坐得下人吗？加我们两个吧。”
芽芽一想到自己瘸腿在水房门口等了又等就很来气，举着铝饭盒说：“有啊，大把的位置，想坐哪里就坐哪里，别客气。”
她端着自己的铝饭盒站起来，一瘸一拐的走到旁边，身边的李敬修也一块站了起来。
看到李敬修和芽芽，甚至是葛宝泉都到另一边位置坐了，聂合作左右为难时，他饭盒里的牛肉就被夹走了好几块。
聂互助最遗憾的还是热牛奶。
还是身边小姑娘说，那叫牛奶，她才晓得。
李敬修开始分牛奶了，甚至葛宝泉都有份。
葛宝泉捂住了自己的铝饭盒表示自己人高马大的，不用喝牛奶增高。
默默的对比了下两方的身高，李敬修和芽芽接受了这说法。
两人也喊聂合作过来，聂合作也摆手说不喝，他脸皮比较薄，知道这玩意贵。
跟聂互助身边的小女孩奇怪的问：“怎么不喊你啊。”
聂互助哼唧两声，嚼着牛肉不说话。
高高兴兴上学去的妹妹一瘸一拐的回家来，老聂家都惊呆了。
聂卫平一早也去了厂子上班，只剩下聂超勇一个，撸着拳头就想去看看李敬修怎么把人照顾成那样了。
瞧见李敬修在门口抹眼泪，聂超勇顿了顿，承走过去拍了拍人的肩膀。
“放心，我不打你。”
因为骑车被风沙迷了眼控制不住生理性流泪得李敬修：“......”
芽芽的脚丫子一个多星期才好。
这一个星期里，李敬修都快成了芽芽移动坐骑，葛宝泉倒是也愿意背芽芽上下学。
芽芽不好意思说：“我还挺重的，让你背过意不去。”指了指罪魁祸首说：“还是他来吧，蹂躏他我心安。”
李敬修就哼哼一声表示听见了，然后把热牛奶递过去。
负责送牛奶的干事知道两孩子一起喝一瓶牛奶以后，应该请示过了，开学以后每天都送来两瓶煮开了装在玻璃罐里的牛奶。
老聂家知道以后，小红子拿茜草根把劳保手套染红，染了两个套在玻璃瓶上的小网兜，拎着就不会烫手。
十月份的时候，全华国迎来了一个一个重大消息，恢复高考！
这重大好消息像炮弹一样炸得全国尽知。
石头村也接到了通知，那一群知青都没忍住，就在大喇叭下抱头痛哭。
村里的大喇叭传来葛天放的声音——
“上头说了，凡是有高中知识，不管是农村的还是城里的，不管是十五还是二十五，二十还是三十，男的还是女的，都可以报名参加高考。”
对于种地，特别是老一辈的庄稼汉来说，高考不高考的，他们没兴趣，他们只希望老天爷赏饭吃，收成好就行。
老聂家也没有兴起多大的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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