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闹的声音从肛肠科的一间病房里传出来。
芽芽紧随着肛肠科主任的步伐走进病房里。
来都来了,也不着急一时半会拿信走人,顺道问问旁边人咋回事。
一听完全程的大姨来了劲,指着病床上抹着眼泪的老太,跟那急头白脸的那老头是一对老夫妻,站着的那三个男的是儿子。
老太是医院的常客了,之前腹痛到医院检查出来个萎缩性胃炎,后来查了上腹的 ct,发现肺部好像有阴影。
怕是个肿块就又做了一次,穿刺活检以后还真的就是癌症。、
医生都说了得亏发现得早,只是很小的一个肿块,而且没有转移,分期治疗效果很好。
老太年轻的时候饿过头,所以有很严重的胃炎。
老头子也肯花钱,当时说的是该怎么治就怎么治,就花了一大笔钱先把胃给切了。
切下来的胃拿去做病理,结果是双原发的癌症,胃也有瘤子,是印戒细胞癌。
现在的胃镜更新换代了一两次都没没法做到准确筛查出早期癌症,老太的双原发癌也只查出了一个,结果阴差阳错的就这么切掉了另一个。
养好身体之后,肺部的瘤子摘除得也很顺利。
芽芽寻思这老太运气也是好得没法说啊。
印戒细胞癌是高度恶性肿瘤之一,外形酷似一枚戒指才得的名,早期压根没什么症状,顶多有些消化不良的症状,等发现后再干预效果非常差。
再说说双原发的癌症,像女同志乳腺癌合并卵巢癌、结肠癌合并子宫内膜癌、卵巢癌合并子宫内膜癌,都有这样的例子。
“老太太是个有福的人啊”芽芽感慨说。
大婶右手手背往左手掌心响亮一敲:“谁说不是呢,但问题就是这两人是再婚,现在站着的那三男的都不是老太太亲生的”
“那面相确实不像”横插过来一句话。
芽芽一回头,周遭不知道什么时候围着一批人,坐轮椅的给能走的拿输液泵,有输液泵的给不能走的推轮椅,听得都挺认真。
大婶环顾一圈,压低了声音,“今年老太又出问题了,听说得人造篓,三个儿子怕亲爸的家产帮老太治病给挥霍光了,所以现在逼着老头子立字据,祖屋啊,剩下的财产啊都不能花老太身上,给三个儿子平分”
有人点点头,说这也没错,毕竟不是生养的亲妈,瞧三个儿子都中年了,估摸老太也是等孩子们都成家立业了才进的这个家门。
也有知道点内情的,说老两口感情好得不得了,那三个儿子一年到头也不回去一次,只有老两口作伴。
再说老太太对老头也很好,伺候人穿衣吃饭,两个人好得跟一个人似的,那钱是老头一辈子的积蓄,该怎么花还不能自己做主了?
芽芽听得差不多了,拿了信走出病房,还有人不断的挤进去看热闹。
她才刚出门,屋内忽然发出一把高亢的嚎叫。
芽芽都给震了下,怕是闹得厉害动了手谁伤了,又折返回去踮脚看。
屋里头,大爷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手上还挂着一团恶臭糊糊。
大部分糊糊都在三个儿子身上。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电光火石之间,大爷又从老太换下的瘘袋里抓出一坨飞向三个儿子。
所有人这才反应过来。
站中间的肛肠主任脚下生风,跟着医护人员有条不紊的撤退,但衣服上依旧沾到了斑斑点点。
芽芽走得刚刚好,她刚才站着的地方有好大的一坨!
门就那么大,一群看热闹的人还疯狂的往外挤,实在挤不出去就离那三个男的远远的。
其中一个当儿子的躲在窗帘后边瑟瑟发抖,拿窗帘囫囵的擦着脸。
窗帘旁的病床上躺了个刚割了痔疮动弹不得的年轻患者,脸色惨白的哆嗦。
大爷的儿子往这跑,他从大后方变成了大前方。
眼看大爷的儿子并没有从窗帘里出来的打算,年轻人坚定的缓缓起身,慢慢爬下床,抓了个被子把自己围得严严实实,一步一瘸但又很坚定的朝着门口的方向挪。
芽芽瞧到这就没再瞧下去,捂着鼻子下了楼。
李乾城刚好来提交修改过的报告,还奇怪人怎么从肛肠科那层楼下来了,又探脖子看了一会,“怎么那么吵。”
“肛肠科都那么热闹”芽芽想了想,“民风淳朴,医患关系和谐”
李乾城羡慕的多看了几眼。
外科本来就是一群风风火火的人,跟急诊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又是个左撇子,被骂的次数不少
芽芽今天上的晚班,等回到家都是明儿早上了。
她常年在家户口同的豆浆摊上放个碗,夜班早上回家路过就顺路捎上豆浆油条。
这样干的人不少,摊主做的都是街坊邻居的生意,举手之劳还能赚钱也乐意。
还没到家门口就跟聂三牛打了个照面。
聂三牛嗓门大,一把扯住芽芽,“跑哪去了,一整晚不回家!英子要知道不得打得你没处躲!”
“我上夜班呀,三伯”芽芽也很吃惊,“您来了怎么没给医院打电话,也没住招待所去?”
侄女只是上夜班而不是整夜在外头浪荡,聂三牛表情都温和了,苦兮兮的说不敢跑,怕迷路。
王胜意的车子载着他过来了,把东西一撂就跑。
半个胡同都让家具给堵住了,几个京都老太太提着菜扒拉,问怎么卖。
昨晚好几个人问了,聂三牛心里没谱怕卖亏了,都没敢卖,更没敢睡,一夜睁眼到天明。
芽芽赶紧开门让人进去,取牛奶取报纸又是一通忙活。
瞧见他们家在搬东西,左邻右舍要是路过的也都来帮了把手。
芽芽擦着汗把帮忙的邻居送出门去,扭头问自己三伯,都卖啊?她寻思还能涨呢。
聂三牛瞧新鲜似的里里外外的看,一边回答侄女的话。
能搭便车就先屯着,反正在京都卖价格肯定比在老家卖的好。
瞧见侄女又要出去就忙问去哪。
芽芽给王胜意打了电话去。
人家免费送三伯过来,她总得知会一声。
那头王胜意正在骂人,接起电话嘴里还飙了一句‘他妈...’
“谁的妈?”芽芽问。
王胜意一顿,换了个坐姿,双腿从办公桌上放下来了,咬着烟屁股含含糊糊说:“没谁的妈。”
芽芽还挺好奇,跟谁感情这么好,连妈都提到了。
朱进好整以暇的瞧着,没想到火苗烧到了自个身上。
“朱进的妈”王胜意挠头,“说他妈呢”
芽芽更奇怪了,她也不知道朱进就在现场,说话有点直白。
“朱妈妈不是早去了么。”
“人家就不能认干妈了!”王胜意深深体会到一个谎要用一百个谎来圆的痛苦,语调忽然轻松,“你三伯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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