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燕里新上任的亭长绥农,因为两家人为了一只鸡争吵不休,都说自己这只鸡是自己家的,所以他将自己家里的鸡分出去,判这两家人一人得一只鸡?”
“然后现在五燕里家中养鸡的百姓都说自家少了一只鸡,没养鸡的百姓也要说自家养了鸡但凭空消失了?”
柳意直接给看笑了:“我要是没记错,这个绥农,是乡长们推举才当上亭长的吧?说是十分有才华,为人和善。”
“确实和善,但这也太和善了。”
王在从前也没少行走乡里,还带着徒弟四处采药过,倒是知道一点:
“禀老师,绥农是五燕里人,因自小读书,相貌又好,性温和,在乡间一向颇得邻里推崇,因而此次五燕里推行亭长之位,几乎人人说了他的名字。”
柳意有印象,现在胡县官吏紧缺,几乎是个识文断字的都被挖掘了出来干活,但是亭长这种位置还是要谨慎。
她让乡长们推举人选,并且派出小吏四处探查,定下了几个空缺亭长之位的实习亭长人选。
只是柳意并没有亲自面试这些亭长,她现在每天忙的飞起,连日常锻炼的时间都从两个半小时压缩到了两个小时,都很少和系统吹牛闲聊了。
她要做的不是面试,而是握住这些实习官吏们每个星期的工作报表,一般看完,就差不多知道他们的工作情况了。
绥农就是实习其中之一。
而且他是所有实习亭长中,得票最高,声望也最高的,几乎人人都说他的好话。
一般这种情况,分为两种类型。
一,他是阴狗,所以人人说他好话。
二,他是真好人,但真好人被所有人说好话的概率太低了。
柳意原本以为,绥农是阴狗,现在看来,他还真是个稀罕二选项。
“这样的冤大头,我是百姓我也推举他。”
她将手中的报告放下:“把他叫过来,我来看看,此人还有没有抢救的余地。”
这还好她定下了所有官吏每月都要有考核日,所判治下案例也要写明缘由时间判决结果,而且写这玩意的是亭父,亭长不得插手。
下方恭候的小吏连忙应下,快步出了官衙。
柳意又翻看下一张报告,看着看着,又给看笑了,让吴妙茵念。
吴妙茵当即大声念出:“行山里新上任的亭侯周演欺压百姓,索要贿赂,以强权逼一名叫赵燕的女子相嫁,被其反抗之下砸破头颅,断腿一只,周演告赵燕行凶,索求赔银十两。”
“可恶至极!”下方负责记录文案工作的吕吉立刻骂出声。
“此等小人,分明是他有错在先,竟还敢如此厚颜无耻,索取银两!”
他义愤填膺站起来拱手:“大人!此等无耻之人,必定要下狱以示惩戒!”
柳意往椅子上一靠,并没有如其他小吏那般满脸愤怒。
“判案要讲证据,人证物证书证总要齐全,无论再怎么清晰的案情,也不能直接跳过证据,你自己将这句话抄百遍。”
吕吉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忘了这点,脸色一红,讷讷行礼:
“是,吕吉记住了。”
“派五个人去,查探清楚,若确有其事,将周演和赵燕都带回来审,对簿公堂,查抄周演家中,看是否有贿银。”
吴妙茵飞速记录下来柳意说的话,这些话将会被再抄录一份,交给去做事的小吏。
她记完了,又问:“大人,那这行山里的亭侯之位先空缺么?行山里地处深山,实习人选寥寥无几,这个周演已经是最后一位了,是否要从我们这里派人去?”
柳意也想派人,但显然,胡县已经没有多余的官吏派出去了。
她也不烦恼,直接做了决定:“把这两人带回来审了再说,若是确有其事,周演下狱,赵燕做亭侯。”
这话一出,众人皆惊。
吕吉欲言又止:“大人,这……这是否有些草率了?”
倒不是说赵燕一个女子不能做亭侯,女子为官吏这件事,在胡县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了。
因着实习官吏中有大批女子,胡县各个行业不用柳意指定,就已经自动自发的出现了许多女子身影。
他们惊讶的,是赵燕本为苦主,且还未查探自身呢。
柳意对于自己的属下们还是很有耐心的,毕竟这帮属下如今还是个正在成长期的小苗苗,见他们不明,便细细解释:
“一,她为平民百姓,却敢于反抗当地亭侯,说明她性格够胆大,二,亭侯多是选勇武之士,她能打倒周演,说明她力量足够,且周演伤处有二,头颅与腿,这说明她打了不止一次,下手够狠,压得住底下人。”
“因此,若是案情为真,此人当得亭侯之位。”
“就算当不得,那也只是一个没过实习期的亭侯,以现在的制度,官吏就算是有心作恶,也做不得大恶。”
比如这个周演,他欺压百姓收受贿赂肯定是在暗地里,因为官衙派过去的亭父在盯着他们呢。
他为什么打不过赵燕,固然有他菜赵燕厉害的原因,还有个更厉害的原因是,他不敢带着底下亭卒们去骚扰,不然亭卒向亭长一个举报,亭卒可是能得一钱银,加分十分的。
见众人或恍然大悟,或面露沉思,柳意补充了一句:
“还有,最重要的是,我们缺人,真的很缺人。”
这个缺人的意思,不是说非要现在的空缺职位上有人,是她需要大量正在培养期的属下。
说白了,胡县就是穷,穷让人们得不到学习资源,没有历练经验,所以他们不可能出场即是99级。
所以,这就需要柳意像是种树一样,挑出合适的苗子放在一个合适的地方,浇水晒太阳,让它茁壮成长。
如果她只将树苗丢在一旁,不浇水,不给经验值,不晒太阳,树苗们也不可能自己就能长成参天大树,成为胡县脊梁。
所以,但凡有个人有点子优点,柳意都会尽可能将人放到适合她|他的地方,希望对方能够快点长成。
比如那个疑似圣父的绥农。
他到官衙的时候,不夸张的说,整个官衙的大堂都好像亮起来了。
绥农是个刚满二十岁的青年,他身上应该是带点西域血统,有着一双浅色的琥珀色眼,皮肤很白,就连头发都和别人的不一样,发丝微卷,和同样微卷的浓密睫毛一看就是出自同源。
柳意都忍不住在心里哇哦了一声,大美男啊。
可惜她冷血无情,长得再美,没干好基本工作,也要老老实实给她说清楚当天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绥农确实是个脾气很好的人,说话的时候都温温和和的,恭敬低头,将那日的事情说了个清清楚楚。
情况是,那天两家人都说那只鸡是自家的,邻居们也分辨不出来。
绥农读书,看过一个故事,讲的是有两个妇人争抢孩子,都说孩子是自己的,争执不下,无法判决。
宰相便想出一计,让两位母亲一人抓住孩子一边,用力撕扯,谁能将孩子拉到自己这边,孩子就是谁的。
两人撕扯之下,孩童感受到剧痛,大哭不止,最终,其中一个妇人实在是不忍心,松了手。
宰相于是判决那松手的妇人才是孩子亲母,因为只有亲生母亲才能因为心疼孩子受到疼痛而放手。
柳意:“所以你用了这一招?”
“是。”绥农面露羞窘。
柳意已经猜到结局了:“那最后他们谁心软松手了?”
绥农捂住脸,恨不得钻到地底里去:“谁也没有,是卑职,卑职见那鸡被扯得惨叫,实在是于心不忍,于是……”
他也吃鸡肉,可平日里杀鸡都是一刀去血,哪有像是那日那般,两人恨不得生生将活鸡撕扯成两半,如车裂之刑一般。
书中描写和亲眼所见还是不同的,书中是亲子,自然会不忍。
但对于一只注定成为盘中餐的牲畜,就只是财产归属问题了。
绥农当日听得鸡惨叫浑身难安,知道自己出错了主意。
偏偏裁决已下,又想不出解决方法,只能拿了自己家里的一只鸡给其中一家人。
结果其余人一看还能这样,都有样学样,围堵在他家门口要他判决。
他此刻说着当日情景,又是羞愧,又是羞耻,脸色微红,双目躲闪。
绥农实在是好看,此刻羞愧脸红,一张面容更添了几分光彩,别有一番风味,看得堂上官吏眼睛都直了。
就连王在这个小老头,都缓和下声音安抚:“还好你也没犯什么大错……”
吕吉也跟着点头:“是啊,你也是一片好心,只是这等照本宣科之事日后还是不要做了。”
就连负责拿着板子做威武之势的亭卒们,都缓和下来了脸色,一副想要上前安慰,但奈何职责所在的样子。
大安朝崇尚名士,也崇尚美人,无论男女,相貌好的,总会被优待几分。
尤其绥农长相,天然便让人对他多了一分怜惜。
柳意看看绥农,又看看其余沉浸在绥农容貌中的官吏们,目露沉思。
想着想着,她突然眼睛一亮!
绥农注意到了柳意的视线,忍不住微微一瑟缩。
好看的人,从小到大都知道自己好看,也习惯了众人看自己的眼神都是亮亮的。
但柳意看他的眼神,分明也是眼神亮着,却莫名的,不太一样。
柳意保持着眼睛发亮的状态,从上面走下来,围着绥农转了几圈:“你这个亭长之位,肯定是不能做了。”
绥农倒也早就猜到这个结果,虽失落,但也恭声应下:
“是,是绥农做事不佳,只会照本宣科,如此也是应当。”
读书的人,谁没有个当官的梦想。
但绥农刚当了三天官,就已经认清楚了自己没有这方面天赋的事实了。
仔细想想,就凭着他刚当上亭长,去处理吵群架的事时,被挤在人群中不知道让谁揩油了好几手时,就该知道,自己不适合当官,根本压不住底下人。
偏偏他力不能抗,只会读书,现在又不知道接下来要如何生活了。
柳意观察完了,面露欣赏之色:“但你长相确实甚美。”
“有个工作,我倒是可以让你去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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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是安顿下来了,母亲,您歇着,我去打听打听,此处最好的医馆在哪里。”
那对来求医的母子找了客舍住下,儿子名为黄礼,恭敬服侍着母亲躺下休息,才退出房间,下楼打算去找人打听。
他打听了一圈,得知原来这胡县最厉害的名医竟然是胡县县令,这可就让人诧异了。
本以为让县令帮忙看诊还有些难度,没想到当地人都说,县令常常问诊,这十里八乡开的医馆,基本都是县令徒儿所开。
若是有病人在徒儿处看不好,自然会上报县令,县令会选个日子,来为病人看病。
得了这个消息,黄礼心中安心不少,暗暗期盼此地县令看病的本事,和她治病的本事一样。
他又买了一些当地吃食,打算带回去孝敬母亲,结果逛到了城门附近时,远远就看到好几列车队来了。
“这胡县,当真是商贸繁华,这样小的地界,竟有这么多的商队入城。”
黄礼对着身边的随从感慨了一两句,便回去了。
哪知等到第二日一早,又看到许多商队入城。
胡县并不是商贸交汇点,虽然离着各大商路近,但因为地方小,且到底偏远,那些走大商路的商队过来是要绕路的。
黄礼诧异,实在是按捺不住好奇,下楼吃饭时,找一商队的人闲聊。
“郎君,此处的客舍莫不是比别处便宜许多?”
商队领头的是个带点西域血统的大胡子,当即摇头:“也没便宜到哪里去。”
“那是这里的东西好吃?”
“还行吧。”
“亦或者是,此地有你们商队要买的货物?”
“也没有。”
黄礼不解了:“那你们为何要绕路来此处?”
听他问起这个,大胡子眼睛就亮了!
“你可不知晓!我们本来要去安城的,结果走到岔路口,碰上了胡县招揽客人的铺子。”
这个黄礼知晓,一般商路上都有各种招揽客人的铺子,基本上都是各大客舍派人去的。
铺子上面会卖水卖吃食,还有各种货物,可以为过路旅人补充食物水源,负责铺子的人叫知客,知客们会趁机向旅人们宣传自家的客舍多好多好。
比如吃住如何,有什么档位选择,还有住三日送一天这种福利活动。
有的旅人被说动了,就会跟着知客去往这家客舍,这就叫招徕了。
黄礼恍然大悟:“所以你们碰到了胡县的招徕,他们说了胡县的什么,让你们绕路也要过来?”
莫不是,那知客口齿伶俐,夸耀了一番胡县的名医?
亦或者是,这胡县当地也算繁荣,因此吸引了旅客们?
大胡子一拍桌子:“我啥也没听着!”
黄礼:“?你没听到,知客没跟你说吗?”
哪有这么不靠谱的知客?
大胡子:“说了啊,只是他说的时候,我的这一双眼睛啊,都只顾着看他的脸了。”
黄礼:“……”
“你是不知晓,那知客甚美!只看着那张脸便赏心悦目,比喝上一坛酒还舒爽啊!!我实在是想多看一会,就跟着他一起来胡县了,反正只是绕一些路,我们这些四处行商的,还怕走多路吗?”
桌上其余人也都是连声应和:“正是正是。”
黄礼:“……”
大胡子还有些高兴的跟他分享:“那知客说,他也在为一个叫什么成药厂的地方做知客,若是我想去看,明日就能带我去,我打算去看看,兄台,你我投缘,不如同去?”
黄礼看看他身上的一身好皮货:“……郎君看上去,像是做皮毛生意的,这成药生意,您也在做?”
大胡子很理直气壮:“没有做啊,但反正看看又不要钱,我就看一看。”
他很是乐观:“反正我又不做成药生意,肯定不会掏钱的,只是想多看一看那知客的容颜罢了。”
黄礼:“……”
他现在已经可以确定了,这招徕和去看成药厂,根本就是配套的。
这人只要去了成药厂,肯定会花钱。
只是不知道是谁出了这么个主意,竟然叫一个长相好看的人去当知客,硬生生靠脸将人引入胡县。
黄礼被深深的震惊到了。
这是怎么想出来的?
什么人能想出这样的提高胡县繁荣的方法??
这胡县,得缺人到什么程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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