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霖很早就察觉到现在出现在众人面前的顾文济并不是真实的顾文济了,据顾琢光所言,顾文济被那位名叫‘相顾尸’的邪神附身之后整个人就变了个模样,他们也不能放任这样的顾文济出去,因而将他关了起来。
相顾尸……尹霖默念着这个名字,主要是相顾尸之前帮助了崔卓然,在崔卓然看来那是个十分可怜的男人,但在顾琢光看来,那又是个十分可恨的男人,她一时都有些分不清这两人到底谁在说谎了。
但目前相顾尸帮助过崔卓然,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整个地牢阴沉可怕,他们继续向下走,直到尽头之时,尹霖看到了那位顾文济,他的双手被反绑在背后,而双眼紧闭。
带她来的江胤先是一拜,低声道:“老师。”
顾文济猛地睁开眼睛。
和尹霖所想得不一样,顾文济的眼睛很清明,不像是被相顾尸附身的模样,她微微皱眉,而江胤向她说道:“老师清醒的时间不多,如果你想要得到答案,可以趁这个时候问他。”
江胤并没有拿蜡烛,这里一片昏暗,尹霖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她忽然意味不明地问:“你在这件事中又是什么角色呢?我实在有些好奇。”
这个人是顾文济与顾琢光附近关系最亲近的人,这段时间以来他似乎没有什么存在感,但每件事情中他又都参与了……无论是最初的抛绣球还是现在带她来看顾文济。
“姑娘说笑了,”江胤恍若未闻,“江某的任务只是带姑娘来看老师,既然已经带到,江某就先告退了。”
尹霖看出来了,这江胤应该是说不出什么名堂来,她也不认为直接问话就能问出来,转眼看向了顾文济。那位老者也在看她,对上她的视线后,低声道:“坐吧姑娘。”
她没有坐在一边的木凳上,而是盘腿坐了下来,对上老者的目光,好奇道:“您瞧着不像是被山海怪附身的模样。”
顾文济却是一笑。
“错了,姑娘。”他摇摇头,神色却恍若衰老了许多,“真正被附身的,其实正是小女啊……她的执念太深了,唉,老夫一直以为过去那场瘟疫,她已经放下了,但现在看来,她还是没有放下啊。”
这是尹霖听到的第二个说法。
一个是来自顾琢光,她说自己的父亲顾文济被邪神相顾尸附身,想要她救一救他;第二个是顾文济,他说自己的小女已经被邪神相顾尸附身,说她从未从那场瘟疫中出来过……但,这两个人身上,尹霖都没有感受到太强的山海怪的气息。
反而不知为何,她觉得江胤身上的气息很乱……这估计没错,尹霖向来了解自己的直觉,她确实对一些邪门的气息很敏锐,有事师父东方易都会意外。
但这也不是她思考的时候,她故作惊奇询问:“是吗?可是你的女儿却说是你被相顾尸附身了,这是怎么回事啊?你们二人之中,肯定有谁说谎了吧。”
而且顾文济这姿势,倒真是像崔卓然口中的相顾尸啊。
这位老者面露苦涩,摇头直直叹息道:“这桩事情,要从老夫三年前被贬到甘州说起。那时,这里的人没有教化,实在是不毛之地,百姓衣不蔽体,去找些山中死物吃……一来二去,也就染上了瘟疫。”
瘟疫,尹霖呢喃了两下,这事情她知道,顾文济没有说错,这里的百姓时不时就要夸一下顾琢光和顾文济,就是因为他们三年前如天神般降临在甘州城救了他们的命。
“是啊,”她点点头,“后来你们不是治好了吗?也正是这样,你女儿在这里广受尊敬,倒是比我们那儿的山神还要令人信服了。”
毕竟山神大典都有弟子昏昏欲睡呢,这里的百姓对顾琢光却是真的尊敬,顾琢光说什么他们都会信。他们也是真真希望这二人可以早日回到京城的。
顾文济沉默半晌,好似回忆到了痛苦一般低声道:“不是的,那场瘟疫,其实……并没有治好,死了不少人,身体不好的人……其实都已经死了,包括……老夫的小女,顾琢光。”
尹霖愣了一下。
“她分明已经在三年前去世了,是老夫亲自藏的她,她为什么还能这样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老夫面前呢?老夫实在不解,老夫不信她的话,于是被她绑住锁在了这里,江胤信了她的话,江胤那孩子……”顾文济叹息道,“琢光死了之后,他时常自责是自己的问题,他也入魔了……当时在瘟疫中死去的人都不知为何回来了,那些人都说是琢光救得他们。”
因而,大家才将顾琢光奉为了……神医。
她是怎么把这些死去的人一如既往般带回来的?她又是怎么让这些人逐渐将注意力从顾文济身上转到她身上的?而现在……这二人之间,到底谁在撒谎呢?
尹霖心中思忖,但面上神色未变,只道:“我自有定夺。”
木门被猛地关上,顺泽背后冒了一身的汗,他僵硬着身体回头看去,白泽和杜衡正直勾勾地盯着他,顺泽也开始怀疑起刚刚自己看到的人,“那……”
他困惑又颤抖地询问:“那是什么?”
白泽闷闷咳了两声,直言道:“如果我没算错,应该是早晨给你卖了两个馒头的那位店家吧?”
顺泽又一阵反胃,忍不住干呕了两下。
杜衡有些看不下去了,推了下白泽,后者冷哼了两下,他还是挺记仇的,实在是没忘记白日里面前这人一会一句‘登徒子’一会一句‘别碰我们姑爷’,要不是顺泽,他还能和尹霖多待一会儿呢。
“你现在还不明白吗?”杜衡解释道,“你背后背着的都是祝赊,顾琢光一直给当地人喝的也是祝赊,这个草药能让人精神焕发沉醉在自己的梦境里,这样你们永远都不会发现——生活在身边的人、过去死去又失而复得的亲人,其实只是一具骷髅。”
而顾琢光,也能获得一个神医之名。
白泽在看到祝赊的时候也已经明白了一切,但他有些不解——那两个山海阁弟子怎么能提前知道他会来甘州城……也不对,这昼染看着就像是才知道他在这里,不然他踏入甘州城的那一刻,昼染不就该对他下手了吗?
瞧着也是个狠人物,竟然敢召唤应龙。
顺泽听明白了,但他也不敢多想,他将竹篓又放了下来,虚虚地坐在一边,左右都想不通,“可是……可是小姐她图什么啊?她医术这么高明,就是不伪装成这样也能博个好名声啊,她这样做,不是多此一举吗?”
这也是白泽一直在思考的事情……而且,顾琢光很明显是清楚相顾尸的,相顾尸又在什么地方呢?要是云从在这里,他们估计还能靠着山海图腾找一下呢。
他有些头疼,又坐了起来,直把杜衡吓了一跳,“你不要紧啦?这么坐起来难不难受啊?”
白泽没有多说,只摇摇头。
顺泽还是不信平日里对他们这么好脾气的顾琢光会是做出这种事情的人,他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可是我真的不能理解小姐做这些做什么啊?不是说来甘州城之前她就有个名医的好名声了吗,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杜衡道:“或许是不够呢。”‘
这话令二人都不约而同看过去。
杜衡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竟然变成了两人注视的对象,他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道:“顾文济之前得罪了皇帝,其实是不可能从甘州回去的,但是你们当地人也知道,他的愿望就是回京城……所有被贬的官员都是这样的嘛,大家都能懂。”
但是……
“但是,就算所有人都能懂,就算皇帝都能懂,他也不可能回去了。”杜衡道。
顺泽略感茫然,“可是皇帝懂这份情谊的话,他可以召县令大人回去的呀,他是皇帝,他有什么不能做的啊?”
杜衡懂了,甘州城的人真是住得太偏僻了,他们根本不知道京城的一些事情,也不懂当今皇帝——那位皇帝从来不会后悔,他十分我行我素,但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脸面。顾文济当时得罪了他,他将顾文济贬到甘州时还说了一句话,他说……朕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召你回来。
这话能传出来被杜衡听到,就说明整个朝堂上下都听到了。
“当朝丞相谢昭义说起来都是顾文济提拔的,皇帝现在这么重用谢昭义,谢昭义随便找个理由慢慢把顾文济调回去不就好了吗?”杜衡转换了个思路说道,“可是谢昭义没有呀,谢昭义这么厉害的人,他都不做这事,原因到底是什么,你们还不清楚吗?”
顺泽不说话了。
所以顾文济就是回不去,他不管做什么都回不去了。
这事情顾文济自己都知道,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没准备再回京城了,他已经放弃了自己的理想,只想做一方县令……而这个时候,他那女儿,顾琢光,回来了。
暴雨倾盆而下,云从可算找到了一个能歇脚的地方。
这里是个破庙,她盯着前方的佛像看,啧啧感叹两声,“这里还真是个好镇压山海怪邪气的地方啊,你说对不对,思女。”
她的山海图腾亮了一瞬,一道身影出现在她的身边,原来那就是思女,曾为司幽国的王姬,以灵体镇压山海怪上千年。
虽上千年过去,但她还是原来的模样,看着不过是二八少女。
思女环顾四周,点头道:“还是镇压尸骨的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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