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瑎立在几步之外的阶梯之上,褒衣博带,看着有些疲倦。
“伯父。”公孙颜面上适当的露出些焦急神色,“阿爷如何了?”
“哎……”公孙瑎叹了口气道,“你自己来瞧吧。”
公孙瑎步下台阶,对于公孙颜这个侄女,不论心里如何想,面上他历来都是一副慈和模样。
“你阿爷定是想要见你,才会叫左叔亲自去接。”他一边说着一边望向公孙颜身后,“阿承呢?”
“听闻爷爷病了,我连夜先赶来。”
公孙颜眼圈微红道:“阿承年幼,稍晚些就到。”
她胡诌的说辞似乎让公孙瑎十分开心,不自觉地露出一丝笑容,随后这笑容又飞快的隐匿。
“快进去吧!”公孙瑎指了指屋内,“因你阿爷病重,太守府中一些事务未处置,我去瞧一瞧。”
公孙瑎以太守身份,说着这样的话时,神情不变,只是眼睛亮得叫公孙颜心中发毛。
语毕,公孙瑎带着几个亲随,自顾自的大步离开。
公孙颜想到什么一般,望向身后的人。
华佗并没有在人群里。
直到公孙瑎远走,他才小心翼翼的从车中掀开一角帘子。
她心中倏的一松,不愧是走南闯北,能拉下身段从窦洞逃走的大佬,这份见机的本事旁人拍马不及。
左平心中焦急公孙景的状态,在前方引路,带着公孙颜和华佗进入屋内。
一进门热气扑面而来。
屋中空气沉闷,重重幔帐之后,能听见老人沉重的喘息和咳嗽。
公孙颜绕过屏风,走入内室。
尚未见到公孙景,便先瞧见了一脸憔悴的公孙璇。
内室无仆妇、僮仆,公孙璇跪坐在公孙景的眠床边,手中捧着碗。
她抬眼看了一眼公孙颜,没有说话,继续垂下头。
显然,这时候父亲的安危占据了她全部的心神,将满肚子的坏水都挤出了脑袋。
这样也正好合了公孙颜的心意,她现在哪里有空跟公孙璇斗嘴过家家。
“阿爷?”她走上前去,轻轻唤了一声。
干瘦的的老人整个躺在锦被里,大张着嘴喘息,胸中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
公孙颜抬眼向华佗点头,又看了一眼左平。
华佗意会,走到眠床边。
左平则是一愣之后,止步立在屏风处,确认近前无人。
“做什么?”
公孙璇手中捧着碗,以勺喂给公孙景的水,顺着他干裂的唇角滑落,已经吞咽不下去。
见得华佗靠近,下意识的搁了碗就要质问。
可见华佗伸手为公孙景号脉时,她却迅速的压低了声音。
不但不再说话,还挪开了一些位置,方便华佗查看。
她的表现,让公孙颜和左平同时色变。
公孙颜与她的纠葛,两个当事人和左平都再清楚不过,她此时如此配合,只能因是出了事。
人在利益诉求一致时,是可以暂时和解妥协的。
左平忠于家主,希望他活。
公孙璇深知自己一切荣辱宠爱都来源于公孙景这个父亲,希望他活。
被机缘巧合骗来涉入这摊浑水的公孙颜,不希望他这个时候死。
三人彼此眼神交换,瞬间达成了一致。
两个初见面便气氛十分不友好的女郎,凑在一起耳语。
“到底怎么回事?”公孙颜咬牙低声问。
“父亲的病,不对劲。”公孙璇以同样的声音回复道,“昨夜我还同父亲一块用晚脯,那时还一切安好。”
公孙璇的声音有些颤抖。
平常虽飞扬跋扈,没谁能被她放在眼里。
但她绝对不蠢,否则也策划不出那般毒计。
她还未嫁去叶氏,如果此时公孙景死去,她将守孝,这期间将过的是什么日子,她自然知道。
“没请医士?”公孙颜皱紧眉头。
“请了。”公孙璇望了一眼左平,“可来的是大哥府上医士,说是年事已高风邪入体。”
公孙璇想来对他大哥也是熟悉得很,话语之中摆明了不信任。
内室忽的安静,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为公孙景把脉的华佗身上。
华佗面沉如水,再三确认,方才捻着下颌的胡须:“中毒。”
不说内室其他三人,华佗自己也心中绝望,这令支城,这公孙氏是他的什么克星不成?
行医多年,涉入最危险的状况、最丑恶的阴私,都与他们公孙家脱不了干系。
中毒……
公孙璇脸上闪过一抹狰狞。
这事甚至不需要去查。
左平胸口猛的起伏数下,手握刀柄之上。
只有公孙颜细细揣摩后心中一悸,公孙瑎既然挑着此刻动手,绝对是蓄谋已久。
“可有解毒之法?”公孙颜望向华佗,现在只有先全力保住公孙景。
华佗沉吟了一下,解毒之法是有,只是按照以往,以公孙景的年纪,即便解毒,清醒希望也不大。
不过……
华佗忍不住摸了摸怀中妥善保存的玻璃试管。
这种药剂,公孙颜指望着华佗能够逆向开发,早前便给了他三支做样本。
公孙颜即然有心保住公孙景,自然会备后手,这种药剂,由华佗拿出,比她拿出要合适得多。
“有。”华佗虽不舍,还是道,“容我为家主施针喂药。”
华佗忙碌时,公孙颜三人则是暂时凑在了帷幕之后。
“左公,你还能掌握城防吗?”
公孙瑎既然特意挑着左平离开时动手,必然是做了一定准备的。
公孙颜忧虑的是现在城已经易主。
“颜娘子放心,家主经营多年,城防根本从未松懈。”左平对此颇有信心,“入城时,某去查看过,仍是可靠人手。”
“那公孙宅呢?”公孙颜并不放心,继续追问道。
若是毫无倚仗,公孙瑎怎么敢的?
这并不符合一个心智成熟成年人的行为逻辑。
“公孙宅人手都是精锐部曲,最是忠心。”左平也想不通,公孙瑎走前高兴的模样是为何。
公孙颜忽的想起一事,“此前既然不是真病,阿爷为何要让左公你去接我?”
左平一愣,猛的想起了什么,“许都来使是其一,袁氏来信是其二。”
话已至此,都不蠢笨,答案自然浮出。
袁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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