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令支城中薄雾未散,城中早已忙碌起来。
市肆商铺中,打着呵欠的伙计开门,开始准备开业之前的清扫。
令支之战已经过了些时日,本以为城中会生出大乱。
但出乎意料的是,在大批粮秣物资的助力下,令支城迅速地稳定下来。
街上没有失去家园的流民,没有四处烧杀抢掠的兵匪。
任何一个人都能清楚地感受到,这些新入城接手了城市防卫的军士,与往常的郡兵相比天差地别。
那些黑甲军士只要往路边一站,就给人一种无比的安全感。
毕竟,那身黑甲瞧着着实富裕阔绰。
根本不像会拉下身段来劫掠的样子。
穿着那样值钱的甲胄,来抢贫民两个破瓦罐、几身沤出洞的烂衣裳实在说不过去。
事实上,城中也确实没有听说过发生劫掠的事情。
就连寻常破城后奸淫的,都没听过。
倒是城中女郎们,会三五成群去瞧那些甲士,时不时投瓜掷果。
那些甲士也有趣,一个个面红耳赤,但绝不搭话轻薄。
又知军中军士及其家人待遇极高。
这更让城中女郎们个个心思浮动,盯着那些黑衣甲士的眼睛都冒绿光。
北地风气开放,还闹出了不少桃色趣事。
不但女郎们爱看,商铺伙计这样的也爱看。
下到八岁,上到八十,哪个男人能拒绝那身帅气的戎服,威武的甲胄?
这伙计探头去看,却感觉到今日的气氛不对。
往常站在街角挑女婿的老媪不见踪影。
正想打听,就看见一队甲士,手里捧着一叠文书,挨家商户发放。
这伙计虽知道这些军士应该不会对他做什么,还是立刻握着扫把闪身到一旁。
这会工夫,有个军士已经站在了他面前,递来一张纸。
伙计急忙弯腰双手接过,知道他不识字,这军士便给他解释道:“这是停业通知,未来三日城中封禁,市肆商社全部禁止营业。”
“如听见骚乱也不必惊慌,是在搜捕凶犯奸细。”
究竟是什么凶犯奸细,这军士没有解释,伙计也不敢问。
叮嘱着伙计尽快关门后,那军士似乎很忙,转身就走。
只是走前还道:“你要是看见了什么可疑之人,可向坊门官吏报告,如是证实,太守府中有赏。”
说完,就急匆匆地走向了下一家。
第一次被这样耐心客气对待的伙计,看着对方离开。
“还真是不一样的。”他嘴里念叨着,手脚麻利地关了店门。
一边关门,一边为能歇业休息三天而高兴。
嘴里哼唱着小曲,他好生地将那张雪白雪白,盖着印信的停业通知保管下来。
打算回头拿去糊漏风的窗户。
城中气氛就这样介于紧张与轻松之间。
大清早,许田照样前来点卯当值。
但和平常当值如上刑不同,此刻他的内心是十分高兴的。
今日清晨,他一早就听说织造坊失火的事情,便知道事情成了。
尤其看见李历黑着脸坐在上首,往日会戴着帏帽来太守府的那公孙娘子今日没见到。
许田控制着自己面上的表情,不由畅想起若是事成,不知自己能得到什么益处。
高家家主的车驾从公孙宅出来,他得到消息就上门来访。
但他没有得到一个满意的答复。
那位女郎依旧是那样甜腻腻地笑着,让他耐心等待。
但高家家主知道,那笑容远不像从前那般轻松。
从早晨开始,便不停有人来访,那位女郎面上是脂粉也遮不住的憔悴。
高家家主心中暗自叹息,想到昨夜有人暗处递来的消息,一时间十分犹豫。
他知道,又是一次抉择的时刻摆在了面前。
这次的抉择本不难,但……
高家家主面上十分严肃,他与公孙景相交几十载,那只老狐狸真的会将公孙家轻率交出吗?
那个年轻女郎,难道真如她所表现的那样急功近利?
高家家主閤眼沉思着,袖中手指不停点动。
到了下午时,他便称病在家,暂不见客。
令支城,南城外围一间破败的酒肆。
左邻右舍都不知道,这竟会是连氏的产业。
啪!
一记耳光抽在连哲脸上。
“胡闹!谁许你擅动的?”连氏现任家主,连哲的父亲连御怒不可遏,训斥着长子。
今天早上收到消息,知道这小畜生干了什么时他险些背过气去。
连哲不敢躲,立在原地生受了一巴掌。
世家公子白嫩的面皮上立刻浮出殷红指痕。
但他朗声道:“父亲,大好良机,错过了着实可惜!”
连御胸口起伏数下,终于平静下来。
“你当真是无意间去那酒馆,又无意间听见那些人谈话的?”
连哲肯定道:“当然,父亲,儿子不傻,那日是听说那家酒肆沽酒娘子鲜嫩才去的,也是儿子主动搭话!”
连御思考着,扭头看向旁边的连一:“你亲眼看见烧光的?”
连一认真回忆了一下,肯定地点头:“回家主,确是亲眼所见。那丁管事还带出了织机图纸。”
连御的面色缓和了许多,片刻后,他冷哼一声对连哲道:“你老实呆着。”
而后拂袖而去。
但连哲却露出了笑容来,他知道,有他爹为说客,定能联络说服城中世家。
连哲虽疲惫,但双眼亮得出奇。
他寻到了一同藏匿在这儿的丁管事和王进,弯腰行了一礼:“多谢二位相助。”
王进急忙避开:“连郎君不必多礼。”
丁管事却实在得多,他拍了拍藏在胸口,那里藏着带出的织机图纸。
“公子多礼了。”
连哲看着丁管事的动作,眼神一暗,抬头却笑道:“丁管事,那图纸在下可否看一看?”
丁管事犹豫了一下,掏出递去。
连哲展开来看,眼中异彩连连,正欲说些什么时。
丁管事已从他手中将图纸抽走。
嘿然笑道:“连郎君,这是我等弟兄拿命带出来的东西,还是……还是等人多了再细看吧。”
连哲知道他欲待价而沽,换个高价,心中冷笑,面上却笑道:“无妨,无妨。”
傍晚,许多穿锦着裘的人,低调来到此处,破败酒肆中灯火亮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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