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狱之后,徐溥和刘大夏两人,反而显得比较镇静。
徐溥眼皮都不抬一下:“刘公公,你好大的胆子!”
“没有陛下的旨意,你敢对朝廷一品大员动刑?”
“文官勾结边将是天大的死罪,我与刘公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公公张口就想陷害本官于死地……”
“刘公公,本官就问你一句,陷害朝廷命官这个罪名,你担当得起吗?!”
徐溥本就是正二品的户部尚书,再加上前不久还被朱祐樘加封了从一品的太子太傅,还有位低而权重的正五品谨身殿大学士。
可以说,徐溥在弘治二年,真正做到了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样的一品大员,没有朱祐樘非常明确的旨意,整个大明朝,确实没人敢动他。
刘瑾黑着脸站在大牢前,将手中的烙铁捏得死死地,心中恨得牙痒痒。
徐溥说得没错,没有朱祐樘的旨意,刘瑾确实不敢擅自对徐溥上刑。
他刚才这么一说,不过是想吓一吓徐溥,让他不打自招。
但徐溥在宦海沉浮了几十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岂是能被刘瑾给吓到的?
陷害朝廷命官的罪名,刘瑾确实担当不起。
他就是一个依附于皇帝的太监,他所做的所有事情,背后都是大明皇帝的意思。
可刚刚朱祐樘只说了,将徐溥和刘大夏押入东厂大狱,可没说要对他们严刑逼供啊!
在这种涉及到朝廷一品命官的问题上,刘瑾丝毫不敢越权行事,唯恐犯了大忌。
刘瑾看向旁边的刘大夏,刘大夏已经靠在墙壁上假寐,但仿佛提前预感到了什么一样,闭目而出:“我二品。”
好吧,二品也不敢。
刘瑾扔下手中的烙铁,咬着牙齿,阴恻恻地说道:“哼,咱家就看你们还能硬气到几时!”
“你们等着,东厂自然会找到能够将你们治罪的证据的!”
徐溥轻飘飘地回道:“能不能够治我的罪,是陛下决定的,不是你。”
刘瑾感觉自己心口闷得难受,留下一句冷哼,就快步离开了东厂大狱。
刘瑾走后,徐溥和刘大夏睁开眼睛,对视一眼后,彼此之间微微点头,便又重新闭目养神。
光是账目数据的异常,并不能直接证明这两位尚书,就一定和边将有所勾结。
所以朱祐樘还未将其定罪,刘瑾也不敢对两位尚书用刑。
但刘瑾收拾不了徐溥和刘大夏这样的朝中大员,难道还收拾不了户部和兵部其他小角色吗?
当天晚上,兵部和户部就有不少官员,被东厂带走调查。
就连兵部左侍郎于慎,也在自家的宅子里,接受了东厂的问询。
但东厂的番子,并没有在于慎身上发现什么异常。
于慎的家宅里,在东厂的番子离开后,于慎脸上的忧色,都快要溢出来了。
特别是他在知道徐溥和刘大夏,都被朱祐樘下狱后,心中的恐惧更是到达了顶点。
但于慎依旧强行控制住了自己,并没有轻举妄动,反而表现得非常平静。
因为他知道,朝中有些人,比他现在更急。
于慎说的没错,确实有人更为着急。
但着急的人并不在京城,而是在南京!
……
应天府。
南京。
南京户部尚书张升的家宅里,坐着几个在南京六部官场中,举足轻重的大员。
这些官员们,全都是清一色的江南籍贯人士,他们便是南京官场中,最大的一股势力。
当年太宗皇帝迁都的时候,将京师的全套印章,玉玺等物都给带走了,但是却留下了一套完整的六部班子。
之后,南京六部又重新做了一套南京的印章玉玺,并且一切规格,都按京师的标准制作。
可以这么说,只要朱家的皇帝来到南京,哪怕就他一个人,哪怕他什么也没带,南京依然马上就可以发挥出京师的作用。
而此刻,这些江南籍贯的南京大员聚在一起,为的就是徐溥下狱的事情。
“徐首辅突然被下狱,这可如何是好啊?”
“据说是因为和兵部账目的原因,但好在现在只是下狱,还没有定罪。”
“徐首辅上任以来,对我们江南士子多有照拂,我们不能见死不救啊!”
“这是自然,徐首辅作为我们江南士子的领袖,我们肯定是要救的。”
“但问题是,我们要怎么救?”
“当今陛下的脾性,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若是我们弄什么联名上书求情的话,不仅救不出来徐首辅,搞不好我们也得搭进去。”
“是啊,现在的陛下简直软硬不吃,我们想救徐首辅……难啊!”
“……”
张升面无表情地听着其他人的讨论,突然转头看向了自己身边的南京兵部尚书,张鹏。
这位张鹏不仅和他同姓,两人甚至还是同乡,都是浙州钱塘县人。
并且张鹏还是景泰二年的进士,和于慎还是同榜同学。
同乡,同学,同榜进士,张鹏和于慎再加上于谦三人,也算是一番美谈了。
“张尚书,你对这件事有什么想法吗?”张升问道。
张鹏紧锁着眉,面色凝重。
“这事,很难办啊。”
“徐首辅位高权重,若不是事关重大的,陛下是不会轻易将他入狱的。”
“何况和徐首辅一起下狱的,还有兵部尚书刘大夏……”
“而且到现在为止,于慎都没有主动联系我们,这件事……恐怕要大过天。”
听到张鹏的话,在场的众人也渐渐沉默了下来,一脸的沉重。
最后,还是张先打破了沉默。
“那难道,我们就帮不上一点忙吗?”
“徐首辅是好官,江南不能失去徐首辅啊!”
“无论再危险,无论再困难,我们都一定要把徐首辅救出来!”
“既然这件事大过天,那咱们就把这天,给他捅出一个窟窿来!”
张先的话一落下,立刻得到了在场大部分官员的支持。
“没错!江南不能失去徐首辅,就像京城不能失去皇帝一样!不管付出任何代价,我们也一定要救出徐首辅!”
“张先尚书说得好!这件事既然大过天,那我们就把这天给捅出一个窟窿,也要救出徐首辅!”
“救出徐首辅,不惜一切代价!”
“……”
在场的江南籍贯官员,很快就统一了意见,将要不惜一切代价地,将徐溥从东厂大狱中救出来。
南京兵部尚书杨鹏,左右看了看周围的官员,看到他们如此坚定又团结的眼神,心中也有些动容。
这样团结的时刻,在大明的官场上,可不多见。
杨鹏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道精芒,重重地拍了一下椅子扶手。
“好!既然如此,那我们大家就一起将这大明的天,捅出一个窟窿,救出徐首辅!”
……
紫禁城。
咸福宫,闲云阁。
自从张婉儿被朱祐樘褫夺封号,降为了答应后,就一直被幽禁在这里。
现在这个地方,和周氏所居住的清宁宫一样,都成为了紫禁城内事实上的冷宫。
房间里的东西很简陋,没有什么可供消遣的东西。
张婉儿时常坐在冰冷的硬木凳上,呆呆地望着窗外,一坐就是一天。
因为张婉儿在宫中的地位大跌,惜薪司那边对咸福宫也就不太上心。
送来闲云阁的炭不仅少,而且还是最低劣的杂木炭,一烧起来就有很大的黑烟,呛人得很。
张婉儿每次只能点少少的一些,放在通风的窗口。
这样一来,房间里的温度很低,她只能裹紧身上的衣服,甚至是被子来御寒。
未时一刻,是后宫嫔妃们平时用膳的时间。
闲云阁的大门打开,穿着简陋奴婢服饰的偎红,端着一碗寒酸的饭菜,走进了闲云阁。
“小主,到用膳的时间了。”
张婉儿看着偎红手中的饭菜,胃里一阵恶心,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还不饿,不想吃。”
偎红看着张婉儿这个样子,心中焦急,还以为张婉儿还是因为伤心而食欲不振。
“小主,你多少吃一些吧,你这几天吃得太少了,人都瘦了。”
“不管怎么样,保重身体才是最要紧的啊!”
偎红站在张婉儿面前,语气里充满了乞求,睫毛上都挂上了泪珠。
张婉儿看着自己的这个贴身丫鬟,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曾经自己贵为康嫔时,偎红倚翠身上的衣服,都是从江南进贡而来的上等料子。
现在自己被幽禁闲云阁后,偎红身上的衣服,都成了粗布的了。
也不知道,她们现在在宫里,受到了什么样的委屈,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自己就是她们两人在宫里的主人,是她们的倚仗,是她们的靠山。
自己要是出了什么事,她们以后在宫里的日子,只会更难过。
张婉儿悠悠叹了口气:“好吧,把午膳拿过来吧。”
偎红欣慰地擦干自己眼中的泪水,故作轻快地说道:“今天的午膳里还有肉呢,小主快趁热吃吧,我去给你倒杯热水。”
偎红将午膳交到张婉儿的手上,自己转身去给她倒热水。
张婉儿接过午膳,强迫自己吃了一口。
但食物一入胃,心中那股恶心感却越发强烈。
“呕……”
张婉儿一个没忍住,将刚刚吃的食物,全都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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