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是那白缘君看穿我装腔作势,身后并无宗师倚仗,它终于醒悟过来,暴怒之下,打算弄死我?”
感受着心中那股强烈的危机越演越烈,周长生不禁嘴角发苦,已然做好了拼命的准备。
不过周长生很清楚,哪怕他已今非昔比,和宗师境界的白缘君对抗,依旧无异于螳臂当车,势必会被一瞬击杀,绝无任何侥幸之理。
然而周长生等了大半天,四周冰面却仍是静悄悄一片,飞雪簌簌,并无任何异样出现。
“难道我是想错了?”
周长生一愣,尝试用黑气“看”向方圆三里,却根本没看到任何异样之物。
但周长生那心中那股莫名的危机感,却仍旧挥之不去,反而愈演愈烈!
“公子,您今日救了小人,小人无以为报,唯有献上此物,或对公子您有用。”
于这黑夜寒风之中,高耀却是心中火热,跪在周长生面前,小心翼翼的从怀中摸出一物。
霎时间,周长生毛骨悚然,心中警兆大盛,忍不住退后几步。
见此,高耀顿时一愣,随后醒悟过来,不禁苦笑道,“公子,您别看这东西不起眼,此乃我高家祖传之物。”
“我祖父曾言,我高家的祖上,本是这八百里流沙大河岸边,一个不起眼小村落之中的放牛奴才。”
放牛奴才?
闻言,周长生一愣,目带古怪。
事到如今,周长生哪里还不明白,眼前这叫高耀的猎户,看似忠厚老实,实则是个聪明绝顶,善于投机之辈。
也是,若这高耀真是老实人,那他早被矮胖两个猎户给算计而死,又怎么可能在白蛇之祸中,侥幸活到最后?
“原来此人见我挥斥方遒,视那‘河神’如无物,他这才动了小心思,想要献宝于我,以为晋身之资?”
周长生虽年少,却身怀两世记忆,一眼便猜透了高耀的心思,无语的同时,也不禁有些好笑。
若是让高耀知晓,周长生啥也不是,只是区区一介寒门穷小子,压根给不了他什么好处,不知高耀他又会如何感想?
不过对于高耀献宝般拿出的破瓦片,周长生还是产生了浓郁的兴趣。
这破瓦片黝黑无光,仅有指甲盖大小,平平无奇,便是随意扔到地上,那也不会让人多看一眼。
但周长生却已能肯定,那带给他极为恐怖威胁的东西,就是眼前这破瓦片。
“公子明鉴,我高家祖先虽是放牛奴才,运气却还算不错,于这大河岸边,捡到了一片破瓦片。”
“说来也是奇怪,自从捡到这瓦片之后,祖先便百病不生,力大无穷,无惧永夜冰寒。哪怕是黑夜凛冬,亦敢孤身行走于荒野之地,夜能视物。”
“祖先虽不知此乃何物,却知这瓦片珍贵,常年贴身携带,渐成高家村第一勇士,也让我家成了村中第一富户,世代担任村长一职。”
“此瓦片秘密太大,祖先为防招来杀身之祸,严禁子孙后辈外传,且只传给历代族长继承者。”
顿了顿,高耀犹豫了一下,复而苦笑道,“不过此物也不知怎么回事,我高家传承了三百年,传承到我这里之时,却失去了效果,既无法御寒,亦不能让人力大无穷。”
“可即便如此,常年携带此物,却亦能健康无恙,百病不生,亦能让我比寻常村汉气力更大,更为魁梧。”
“公子,小人知您宅心仁厚,绝非卸磨杀驴,翻脸无情之辈,故而,这才壮胆将此物献给公子。”
“还请公子收下瓦片,切莫要拒绝。”
砰!
言罢,高耀砰砰磕头,语气一片真诚。
周长生默然不语,并没急着回答,而是将丹田内的黑气渗透而出,尝试窥探这瓦片的秘密。
让周长生惊讶的是,这无往而不利,就连白缘君都无法察觉的黑气,竟在触碰到瓦片的瞬间,烟消云散!
“这究竟是何物,竟能吞噬我的黑气?”
周长生呼吸急促,强压激动,一颗心顿时激烈的跳动起来。
周长生并未觉得瓦片会比小黑石更逆天,但这瓦片的价值,绝对超越了“定风波”玉佩,甚至比白素腰间那块“凌云”玉佩更厉害!
但,这究竟是何物?
周长生不禁有些困惑,却也知晓,那高耀这村夫,亦是无用。
略微沉吟了片刻,周长生还是接过了高耀手中的瓦片。
“嗡!”
这瓦片刚一入手,周长生顿时手中一沉,手中瓦片顿时跌落在地。
“轰!”
大地龟裂,碎冰飞溅。
这不过区区指甲盖大小的破瓦片,只是随手一扔,竟堪比那巨蟒一跃击碎冰面,凶猛出河的威能?
周长生不禁愕然,呼吸越发急促。
“祖先曾言,这瓦片多半的是仙家宝物,若是给修行人使用,道法若是越高,则这瓦片会越重。”
“这三百年来,我高家村也曾出过一位修行人先祖,却只能让瓦片重过半斤,猛然掷于地,那也不过让冰面出现轻微小坑罢了。”
“可公子您随手一扔,竟如摧枯拉朽,公子您的道法之高,小人莫说没见过,便是听也没听过。”
高耀双目放光,不禁激动而道,“小人高耀,愿为公子家奴,誓死追随公子!”
砰砰砰!
高耀疯狂磕头。
“高大叔你起来罢,男儿膝下有黄金,上不用跪天,下不用跪地,只需归父母君师便可,余者皆可不跪。”
周长生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暗中控制黑气化为无形之手,强行将高耀从地上拉了起来。
于周长生而言,黑气隔空控制非常鸡肋,并没什么威力,只能用来吓唬人而已。
但这黑气威力再小,扶起一个毫无防备的乡野村汉,却亦是不难。
被这无形之手凌空扶起,顿时骇得高耀倒吸冷气,始知眼前少年虽是瞎眼,道法之高,绝非他所能想象。
高耀顿时收起小心思,诚惶诚恐,眼中惊慌。
“高大叔,我虽不会收你为奴,但这瓦片于我而言,的确有些用处。”
“我也不白拿你的瓦片,从今日起,你每年来此地一次,只需高喊‘请公子斩妖’三声,便会天降鱼群,鱼群中也可能存在河底某些金银等宝物。”
“你只可一人来此,也可多人来此,但绝不可超过十人。这些鱼儿无论你是去集镇贩卖,亦或是留着一家人自己吃,那都无妨。”
“此约定时限为一百年,不知高大叔你——意下如何?”
沉吟片刻,周长生说出了自己的条件。
这话说得非常平和,但周长生却没看高耀,而是望向大河冰面,以黑气辅之。
其实周长生也不确定,那已经走远的白缘君,究竟能否听到这句话。
但根据周长生的推测,白缘君听到的可能,那还是极大的。
果不其然!
周长生这话刚落,脑海内,便传来白缘君的恭敬声音,“公子请放心,此后一百年内,小人定如约回馈那猎户,绝不违背。”
“善!”周长生微微颔首,脸上不禁浮现出一抹笑容。
倒不是白缘君的应诺让周长生高兴,而是周长生透过反复摸索,已经明白,他那丹田内小黑石所蕴含的黑气,居然能“隔空传音”,宛若神话。
“这黑气能看破虚妄,让我听力过人,亦能让我隔空传音,却没什么威力可言。否则,我即便以一人之力,亦可横穿大河,去那三百里外的集镇,可惜……”
周长生略微有些失望,旋即哑然失笑。暗道,自己身怀逆天宝物而如此贪心,这心态可不好。
“奉公子命令,汝未来百年内,每年今日,可如约来此地,吾会赐予你一户百口之家,一年都吃不完的鱼儿。”
下一刻,在高耀的耳畔,骤然响起一道威严而宏大的声音。
高耀的脑海中,则是一个脚踏祥云,白衣胜雪的巍峨公子形象。
“是了,这就是我高家世代供奉的流沙河神的容貌!堂堂八百里大河之神,竟只是公子的仆从,这这这!”
高耀浑身颤抖,激动莫名,亦惊惧莫名,只觉自己知晓了一个不该知晓的惊天之秘。
“汝亦无须害怕,公子乃是世外高人,奉师令下山历练修行,公子宅心仁厚,他既已下令,吾便不会加害于你。”
“但今日之事,倘若你胆敢泄露分毫,打扰了公子的清修,吾必灭你高家村九族,寸草不生,鸡犬不留!”
白缘君告诫凌厉的声音,再次响彻高耀的脑海。
“河神大人放心,小人定为公子保密,便是死,也决计不敢外泄公子的秘密分毫!”
高耀赶紧在心恭敬说道,唯唯诺诺,大气也不敢喘。
“凡人无知愚昧,你的誓言于吾而言,毫无意义。”
“你且交出一滴精血,献于公子,至此以后,你的生死,皆在公子一念之间。”
“但公子心善仁慈,若是吾传授此法于公子,公子决计不会接受。这血誓之法,吾现在便传授于你,你且记好了。”
白缘君声音刚落,高耀还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顿觉双目迷离,脑海中已经多了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
“公子,小人愿发下血誓,绝不外泄今日一切,若为此誓,小人和后代祖孙的生死,皆在公子一念之间!”
砰!
在周长生愕然的目光,高耀直挺挺跪地,毫不犹豫的咬破拇指,嘴里念念有词,将一滴血高高捧起,置于周长生的面前。
周长生尝试用黑气却触碰这一滴血,脑海中,顿时浮现出“血誓”如何发誓,有何作用的所有记忆。
这是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周长生也不为何如何,却也没深究,而是眼睛一亮。
“原来这并非普通的血,而是以拇指为引,以秘法引出心头血,一旦我收起这一滴血,无论高耀逃到天涯海角,我只一个念头,便可引爆此心头血,将高耀瞬间杀死。”
“发下这血誓之后,高耀也无法违背承诺,否则,一旦他说出不该说的话,他瞬间变会爆体而亡,绝无任何侥幸之理。”
了解血誓的来龙去脉之后,周长生沉吟片刻,也不婆婆妈妈,直接收起了高耀的心头血。
霎时间,周长生便感觉他和高耀之间,建立了眸中玄之又玄的特殊感应。
“以此血誓为凭,若是高耀在方圆百里之内,我便可感应他的存在,倒是神奇。”
“不过此血誓也未免太过于霸道歹毒,若无必要,我还是不要对别人使用为好。”
周长生感慨的同时,心中也不禁泛起了危机感。
倘若白缘君日后知晓真相,知晓自己并非宗师弟子,暴怒之下,以此血誓为凭,强行让自己认主,沦为其麾下伥鬼,那可如何是好?
时不待我,必须努力变强!
大河深渊。
白缘君眼见高耀发下血誓,顿时心中一松,儒雅脸上出现了一丝笑意。
“血誓之法极为歹毒,那位前辈乃是仙家大人物,自然不会,也不屑于传授此法给公子。”
“但道法本就无善恶之分,以公子的仁善,他定不会轻易使用此法。”
“但公子不用此法,和不会此法,这却是两码事。”
“我为公子解决高耀以后可能违背承诺的后患,公子乃是聪明之人,定不会相忘。”
“日后,我再多做几件让公子开心之事,说不定公子一高兴,就会传授我大道!”
白缘君越想越兴奋,心中如灌了蜜般甜蜜。
白缘君却不知道,对于它和血誓之间的联系,周长生压根不知晓,自然也谈不上回报。
哗啦!
一阵冰冷河风迎面而来,夹杂着夜间冰雪,瞬间让高耀恢复清醒。
“我刚才似乎发现了血誓,但这血誓如何发的,我竟记不起了?”
高耀有些茫然,却很快心中升起了一股危机感。
因为高耀很快骇然发现,眼前的少年,竟让他心生大恐怖,仿佛少年一个念头,就能让自己瞬间死去。
高耀自然不会以为刚才是做梦,他心知血誓已经生效,对周长生越发的敬畏,心中也不禁暗自松了口气。
有此血誓为凭,高耀没法外泄秘密,他和周长生之间的关系,虽不如主仆般亲密,却也比普通朋友更为牢靠,这不也算因祸得福?
高耀不再有后顾之忧,忽而周长生面前,拜了又拜,眼中满是激动泪水:
“公子您不知晓,我高家村虽是这方圆百里的大村落,却也生活艰难,食不果腹。”
“这些年大雪封山,采药极为凶险,小人没有办法,只能一边采药一边狩猎,这才勉强能活下去。”
“今日公子赐予小人造化,等同于救了我高家村全族,小人这次回去之后,便会在家中为公子竖长生牌位供奉,就是不知道公子您,高姓大名?”
周长生闻言一愣,这才想起,从他救高药之后,高药一直称他为“公子”,他并未说出名。
“高大叔,你赠我这瓦片,我却仅回赠了些许小鱼儿,说起来,其实是我占了便宜,这长生牌位,大可不必。”
周长生摆摆手,笑道,“我姓周,名——长生!”
“公子果是仙家中人,这名字中竟也有‘长生’二字。”
高耀浑身一震,望向周长生的目光,不禁越发敬畏。
……
残破的河神庙内。
那原本被白缘君化为巨蟒,倒地挣扎撞碎的墙壁、地面,早已被带头骑士带着众骑士重新修缮。
就连那被虽未被砍坏,本就残破的河神雕像,也被祖上是木匠出身的骑士阿六,拿着雕刀一刀一刀,非常小心翼翼的修复。
整个河神庙焕然一新,地面篝火沸腾,有美酒,有美人,亦有众人心中的温暖。
只是让众人颇为疑惑的是,当阿六雕琢最后一刀之后,这重新修复的神像,怎么一点都和白缘君不类似?
这神像的容貌,怎么好像……周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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