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子醒来时已经半夜,屋子是陌生的,床也是陌生的,身边的人……倒是不陌生。
红烛尚未燃尽,光晕中,一张粉嫩的脸儿,小嘴儿微微撅起,成谨言手指轻轻碰触,那人随手扒拉两下,咕哝着翻了个身,将后脑勺冲着他。
成谨言勾唇,心里明镜儿似的。
张兄他们几个有意灌醉自己,明知却不好捅破,只能随了他们的意,同样,他也深知容锦为人,必会“护”他。
果然,没让他失望。
翌日,天微亮,大公子用过早饭便带着容锦回府,一路上成谨言老神在在,如老僧定坐,容锦怀疑,难不成他早就算计到了?所以发生什么事,可“未卜先知”,才无所顾忌。
这么说,她也在他的算计以内?莫名心里不大舒服。
“怎么不说话。”
容锦压下心里那股油然而生的气闷,半死不活道:“奴婢心累……”
成谨言若有似无勾起唇角。
“过几日便是凤阳一年一度的花灯节,有庙会,热闹的很。”
庙会?
容锦眼神咻然瞠大,古代花灯节诶!别说百年难遇,就是千载都难逢。话说回来,倘若不是穿越,她这辈子都赶不上,妥妥的。
“可想去。”
容锦点头,眼神儿发亮,大公子浅笑:“求我。”
容锦:……
“奴婢可以自己去。”
成谨言面容一冷,沉声道:“宝清三年,花灯会走失幼童两人,宝清五年,走失少女一人,宝清八年……”
大公子冷静自持,一连串数字报下来,容锦吞了吞口水,走失人口这种事,古今中外都无可避免啊真是。
尤其是大公子那最后一句,至今无一寻回……
容锦僵了僵。
“公子宅心仁厚,千秋万世,日月同辉……”
大公子动动嘴皮。
“求我。”
容锦:……
她到底犯了什么错?何苦这般执着,实话说了吧,是不是偷藏大公子吩咐扔掉的紫砂壶被发现了?
堂堂成家大公子,这么小肚鸡肠,携私报复真的好?
容锦觉的,既然她都已经不是丫鬟了,有必要将丢失已久的“节操”找回来,所以坚决不开口求他。
大公子不气不恼,老神在在地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花灯会前夕,容锦终是坐不住了。
“呃,夫君……”
大公子微微抬头,额角滑落两滴清汗:“怎么,不舒服?”
容锦双手勾住他的颈子,腰部向上,努力配合大公子动作,似在讨好。
“舒服,舒服……”
大公子皱了皱眉,喘了个气才道:“想去庙会便求我。”
容锦咬牙,能不能不这么……
“夫君……”大公子身子一动打断她的话,容锦闷哼,面色涨红。
“没得商量。”
容锦恼怒,干脆闭眼不吱声,哼也不哼装挺尸。
大公子用尽浑身解数,也未让她开口,反而越发无趣,眼神眯起,咬牙切齿道:“依你。”
容锦VS大公子,第一百三十八场,容锦胜!胜局1:137。
翌日,大公子木着脸跟在容锦身后。
一路被冻成渣的成安:……
”固定队友”三人组一大早便出了府,容锦一路直奔东城,结果……
“公子,这是庙会?”庙会个粑粑……光秃秃的什么鬼?除了街道两旁挂了些红绸红灯笼,些许星星点点的行人,稀稀拉拉的小贩儿,这TM是个庙会?
菜市场都比这热闹好吧!
大公子颜色尚好,大有多云转晴的趋势。
“晚上,入夜后才有。”
你妹!容锦几欲破口大骂,晚上不早说,她眼巴巴的跑过来干嘛来了?三个人站大街上大眼瞪小眼嘛?
“公子觉着,咱现在应该去哪儿?”
大公子仿若当真若有所思一会儿道:“这个,本公子也不知,锦儿说该如何。”
容锦嘴角抽了抽,瞧见一家挂着关门歇业牌子的门市,一屁股坐在台阶上,煞有其事道:“不若公子委屈一下,就在这儿等吧。”
成谨言:……
成安:……
“聚贤雅居。”
容锦屁颠屁颠爬起来,拍拍屁股冲成安了抬下巴:“成安,带路!”
大公子垂眸,摩挲手指腹诽,某人“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毛病,真得找机会改改,否则还不反了天去,大公子暗暗将此事记下。
人五人六儿的容锦,一身男装装扮,摇着纸扇,迈着经典“社会步”,稚嫩的脸上正是雌雄莫辨的年纪。
一身白衣,绸缎束发,分明是尚未“及冠”的打扮,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哪家小公子了,与成谨言站在一处,到像两兄弟。
殊不知,举手投足之间显露的散漫贵气,着实不像个家奴出身。
成谨言眼神微暗,却不知容锦不经意间显露的,非是贵气,而是不拘一格的漫不经心,只因二十一世纪无封建思想,小康之家的容锦,不可能生出低人一等的卑贱之气。
“容锦,你到底从何处来……”
成谨言嗫嚅,声音偏低,仅溢出唇齿,只顾左顾右盼的容锦并未听到,反倒是成安,听了个大概:“公子,您说谁从哪来?”
有熟人么?他似乎没有看到。
“无事,随口说说,去找个雅间儿。”成安应是,推着成谨言走到柜台处,同掌柜交涉。
“呦,客官来的早不如来的巧,二楼最后一处雅间儿,地字七号房!”
成谨言点头,成安丢了定银子搁在柜台,掌柜眉开眼笑:“得嘞!拴住,天字七号房伺候着!”
一长相机灵,身材瘦弱的跑堂小二随手一个请字:“爷,您楼上请!”
“公子,锦……”姨娘俩字尚未出口,便被成谨言拦下,把容锦的相貌大致形容描述了一番,交代小二见到人告知声,他们在地字七号。
小二接了赏银,笑的见牙不见眼,连连称是。
“没问题客官,您放心,保证给您带到!”
待容锦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又……走丢了……
MMP……
两个大活人,都没发现少了个人嘛?真的是……
一言难尽。
容锦苦瓜脸,大公子,丢了随身物品您不晓得嘛?
直到一个小伙计,出现在她眼前,躬着身道:“敢问可是容锦,容小公子?”
容锦点头:“啊,我是。”
伙计那么一解释,容锦就懂了,顺着楼梯直奔二楼上去,小伙计以为告知地址,又叫人上了楼,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就没跟着领路。
容锦一上楼便瞧见一排数字,壹,贰,叁,肆,伍,陆,柒……
柒!
没错,就是它了。
容锦大大咧咧推门而入,哪成想,成谨言没见到,反倒观看了一款古代版现场春宫图?
重点是主角还是她认识的!成家老三,成子谭。
我去,这尼玛不会长针眼吧?她瞧见啥了?衣衫不整的成三公子,正压在一个娇娇弱弱地书生模样的——男人身上!
与她女扮男装的不同,那人虽说看上去“柔弱”,可容锦一眼便看得出,这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劲爆啊我去!
容锦一捂着眼睛的手,露出那么老大哥缝儿,是人都瞧见了,还不如光明正大的看呢,这不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边捂边看还边喊:“那个,我啥都没看见,啥都没有看见!”
成三:……
“容锦?”
成三也是认出她了,下意识一怔,旋即意识到什么,一窜从男人身上蹦起来,满脸通红,感觉整个世界都充满了恶意。
容锦放下手,冲成三公子嘿嘿一笑:“嗨,三公子,您好啊……”啧……有日子不见,没想到竟好上这口儿了?
好个六!
成三郁卒,你说她咋就这么巧,这个当口撞进来,若不是他晓得是场意外,都要怀疑是不是成谨言故意安排的。
且瞧容锦那副欠扁的嘴脸,他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三公子,您……压疼我了……”
噗……
成三差点一口老血喷他一脸,特么实力坑队友嘛这是?要给他坐实断袖的“罪名”么?话说这么娘里娘气的,常寻你爹你娘知道嘛?还有,你到底是哪头的,心里没个谱嘛?
“闭嘴!”成三咬牙,一脸“小受”模样的常寻瘪瘪嘴儿没敢吱声,似乎也意识到情况不对,红着脸不敢看容锦和成三。
“那什么……三公子如此雅兴,容锦实不好打扰,告辞,告辞了!”
容锦推门出去,临走时还不忘交代一句,下次做这种事,还是把门闩上的好……”
成三一口钢牙几欲咬碎,强自忍下的怒火,杀气腾腾看向常寻,小青年儿瑟瑟一抖:“子,子谭兄……”
“常寻!”
成三手指成爪,欲掐上常寻的颈子,谁料刚靠近,雅间儿的门又被推开了,容锦一脸纠结回来问道:“那个,不好意思,再打扰一下,请问地字柒号往哪走?”
啧……看不出啊!三公子还是个急性子嘛,这都忍不住了,哎呀呀……
成三怒火中烧,咬牙切齿道:“出门,右转,斜对角,地字柒。”这特么是天字柒号!
容锦点头哦哦两声,麻利儿地脚底抹油,再待下去,她怕成三就要杀人灭口了。
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三公子……
成三:……
给老子滚!
……
当容锦顺利找到地字柒号房时,大公子已等候多时。
“公子,您怎地也不等我,让人好找。”
见她恶人先告状,大公子也不生气,淡然道:“不然下次出门带条绳子系上,免得丢了。”
当她是狗呢?
容锦郁卒:“不,不用了,奴婢吸取教训,下次定跟紧了。”
大公子收回神思,抿了口茶,眼角瞥向窗外。二楼的视野很好,隔着窗纱,可以看到一楼全景,楼下却看不到二楼。
“公子,我刚刚看到三公子在对面包房……”容锦稍作添油加醋地将刚才在天字柒号雅间看到的场景,描述了一番,听得成安眉毛直跳。
三公子在雅间儿调戏男人?天夭寿的,咋可能呐?三公子不是好女色的嘛,什么时候好男风了?这要是被老太太和夫人知道,那还得了。
成谨言默然,老三好男风?估计是没可能的,若不是二老爷管的严厉,怕是不知多少个私生子流落在外,成家旁人不知,他却是晓得的。
不过既然锦儿说他有,那就有,没有也得让他有,不过听形容,房里的另一位,应该是常寻无疑。
常林的堂弟。
很久以前俩人便走的较近,不知为何,向来眼高于顶,看不上那些酸文假醋地书生的成三,偏偏交好性格软弱,一心求学,三五句不离诗经的常寻。
也真真是奇了。
容锦那颗八卦的腐向心,嗖嗖燃起“希望的小火苗”!照这么说,还真有可能哦。
“我倒是听说,是因为几年前常寻小公子,救过三公子一次,自那以后,三公子才格外关照常小公子。”
成安插嘴道。
容锦撇嘴:“哎呀,你不懂,这种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套路才正常。”
成安:……
请问你脑子里都装了些神马?这种世风日下的事情,好意思拿出来光明正大的讨论?啥子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这种都是戏文子里才有的桥段好伐!
成安摸摸鼻子,无言以对。
“莫胡说八道,成三与常寻,没有可能。”
容锦下意识便要回一句怎么不可能!却被常寻二字惊住,生生住了嘴。
常寻?常林……
莫不是兄弟?MMP……有点狗血啊这。
常林与大公子是至交好友,还极有可能和成家“宅斗”那件事有关,成三也不可幸免在被怀疑之列,偏偏又与常氏兄弟有关,关系怎样一个乱字。
“常寻,是那位常林常公子的亲戚?”容锦问,大公子点头:“堂兄弟。”
容锦觉着,此事略显清奇,画风扭曲,完全不是她喜欢的类型,此坑还是慎入为妙。反正有大公子在,何须她操心这个那个,公子大旗竖起来,大公子威武!她还是消消停停的抱抱大腿得了。
正时晌午,楼下有评书先生说书,故事略老套,什么才子佳人,富家女与穷书生。
容锦听得乏味,关键时刻,楼下还时不时传来一片叫好,称那小姐情深义重,书生走了大运云云。
容锦撇嘴,还没有脱口秀来的过瘾,古代也就这么点娱乐了,故事也都老掉牙,没点子清新脱俗的。
大公子手指敲了敲膝盖,见容锦一脸兴致缺缺,挑眉问道:“女儿家不都爱听这些情情爱爱,缠绵悱恻的才子佳人的故事?你不喜欢?”
容锦摇头:“俗。”
成谨言失笑:“什么是不俗的,不如锦儿说一个,给本公子听听。”
容锦撇嘴,这有什么难得,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走路么,好歹她也是现代人,什么小说没看过,乱七八糟的梗随便串联串联,都能编个志异,聊斋志异那种,分分钟秒杀全场。
容锦站起,去门外叫了个小二过来,低声吩咐一番,小二一阵纳闷,又看了看里面坐着的人,但凡坐得起雅间儿的,都不是他惹得起的,小二唯唯诺诺点头,登登几下跑下楼。
不多久,楼下讲书的先生一小段下来,小二连忙插话,说二楼有位客官,欲讲个故事,说的就是容锦。
此言一出,不管是楼下还是楼上,都是一愣。
这年头,坐得起雅间儿的人,都能和说书先生“抢饭碗”了?
容锦也不管别人怎么想,走到帷幕后面坐好,大公子满眼似笑非笑看着她,容锦动了动,清清嗓子:“咳……咳!”
简单报了个幕,刻意压低嗓音,听起来不那么女性,将现代最火的网络小说“鬼吹灯”稍作更改,讲了一段儿。
鬼吹灯之黄皮子坟。
容锦尚未穿越那会儿,刚刚上映的电影,她还刻意买的票去电影院看的,迷过一阵子这类小说,所以讲起来流畅得很,只将年代,背景稍加更改。
容锦嘴皮子利索,讲的口沫横飞,听的人是如痴如醉,甚至大厅里一片鸦雀无声,没人出言打断,生怕打扰了说书人,岔开精彩的一段儿。
就连在坐的女客官,有胆子小的,听到恐怖那段儿,捏着手帕,或握紧身旁丫头的手,那还听得有滋有味,越怕越想听……
讲了盏茶功夫,容锦再次喝了口水润润喉,待底下的人等得快不耐烦了,缓缓道:“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瞬间喷了一片。
要不要这样!听得正过瘾,居然就这么没了?没了?了?
楼下的人不干了,嚷嚷着再来一段儿,没顿时二楼跑堂的小二敲门进来,带了好几个雅间儿的口信,问容锦可否再讲一段儿?
容锦喝了口茶:“不行,我累了,下回……看心情吧!”
小二急得跳脚,天字号房的那几位,可同时传了话的,他惹不起啊!都想给容锦跪了。
正当小二愁眉不展,欲哭无泪之时,地字柒号房被人推开。
“我就知道是你们……”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之前容锦走错房,误进的天字柒号房主人,成三公子,身后跟着的,可不就是常寻么。
“刚那故事真是你讲的?”
成三满脸纠结看向容锦,他也是糊涂了,才没忍住冲过来,显然看到容锦的那一瞬,之前的事立马窜进脑海,后知后觉地尴尬,可已然来不及了,索性硬着头皮豁出去了。
容锦憋笑,还煞有其事道:“是我,三公子待如何?”
嘴角那玩味的笑,让成三恨不得转身就走。事实上他也确实这么做了,只不过被后面的人堵住去路,成三嘴角抽搐,原来不止他一个找过来……
见门口站着六七个锦袍玉冠的公子哥儿,还有几个小厮打扮的,显然亦是受了主家吩咐。
成三黑脸,愤然甩袖回头,重新进了房门,咣当一声将门关个严实。
常寻:……
三少这是……发什么疯了?
容锦:……莫不是被气疯了?那也太不经气了。
大公子稳如泰山,瞥了眼成三道:“三弟可有事。”言外之意便是,有事说,没事混蛋。
成三一向与这个大哥不对付,眼下被奚落,居然还是他自找的。
“大哥哪里话,小弟不过是来提醒大哥,莫要太放纵身边的人,身为成家人,理当仅守本分,而不是招摇过市,盼头露面,何况还是个姨娘,未免有失体统。”
体统?容锦笑了。
“三公子说教的是,不过说起体统,容锦不过讲了个故事,且旁人未必就认得出我,倒是三公子,光天化日的……”
往下容锦没说,成三也知道她说的是啥,只觉一口老血梗在嗓子眼儿,不上不下。
“规矩不规矩的,三弟觉得,不请自来便是规矩?还是越俎代庖教训我的人是规矩?锦儿是本公子的人,尚轮不到旁人置喙,三弟与常小公子之事且不说,如今管到本公子侍妾头上,未免管得太宽。”
成三郁结,他不过是找个台阶,随口这么一说,成谨言这个“护犊子”的,竟然明里暗里点拨他与常寻关系“不正常”!
成三快气死了,觉着今日出府就是个错误,遇到容锦和成谨言,就是流年不利。
“诶?成大公子,许久不见,这位小公子……不对,是姑娘,是大公子的侍妾?原是个……是在下眼拙了,实属不好意思,大公子勿怪,实乃是常寻,刚听那故事听得入迷,这才央着三少过来,是在下不好。”
容锦瞧了少年一眼,难得傻白甜还能看清情势不对,晓得替成三辩解,看起来两人关系确实不错。
成三上前几步,将矮他半头的常寻档在身后:“是我要来的,大哥要怪就怪在我头上,与常寻无关,他不懂事。”
“三少……”
小少年扯了扯成三的衣角,成三扭头抵吼了一嗓子:“闭嘴,你别说话。”
白痴,这个时候还敢瞎说话,他大哥可不是什么善茬儿,真以为他是常林的堂弟,就能让他退让三分?别傻了,惹急了,估计他这个亲堂弟都不好使,何论别人的。
不是估计,是肯定!
成谨言眯了眯眼,下意识摩挲起手指,此乃大公子算计人的前兆,熟悉的人就会知道,估摸着又要有人倒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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