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留在闻人渊尸体上的天火一点点将他的分神躯体燃烧殆尽,仿佛是一团蜡油在烧。
这样的场景本该十分恐怖,但落在这无边无际的寂寥黑暗中,这一束燃烧尸体的火光在黑暗中晕开一片暖色,竟然显得有些温馨。
金黄色的火光映在黎亦酒失神的面容上,滋滋轻响和鸾凤剑的嗡鸣交织。
天火不知烧了多久,已经烧完了闻人渊的尸体,开始迅速灼烧着地面密密麻麻的白骨。
火蔓延到黎亦酒身边,但她没有动作。
天火不会伤害她,只环绕在她周围,将她身边的森森白骨烧得一干二净。
璀璨的金色火光包围着她,将她整个人都照亮了,似乎也驱散了她突如其来的感伤。
黎亦酒终于回神,忽而笑了一声。
祂死了一万年了还在保护她,像个倾尽一切还没得好下场的大冤种。
她也不见得多有出息,死了一万年的人还念念不忘。
说好的见色起意呢?大冤种。
不过总而言之她还是比祂强点的,至少她还活着。
而且现在还信徒遍天下。
不像祂,一个真真正正的神都没个信徒来祭拜。
自己的陨落之地被后人误以为是她的,来的全是祭拜她的信徒,笑死。
而且这个误会还是她造成的。
因为祂自爆破开湮天大阵之后,她化作了祂的模样、用祂的神力、使祂的剑法,以祂的身份行走世间,再也没有用明灯这个名号。
于是世人皆以为死的是她。
祂要是泉下有知,会不会气得掀棺材板——如果会的话,那可太好了。
太惨了,后人不给祂立碑,她来立一个吧。
思及此,黎亦酒从空间戒指中拿出一块天陨铁,用天火烧成了墓碑的形状。
还篆了个玄武图腾,自认为很细致了。
而后她将墓碑插在自己面前,再拔出鸾凤剑,一笔一划地在上面刻下祂的名字。
江……夜……雨……
江夜雨,这是她给玄武取的俗名。
她的名字出自“桃李春风一杯酒”,那她便在下一句“江湖夜雨十年灯”里挑了三个字组成名字,一听就很有cp感。
遇见她之后,在云之巅的玄天帝君变成了红尘人间的江夜雨。
是她将神拉下了神坛。
于是神变成了人。
祂变成了他。
有了七情六欲,历了生死苦痛。
神本该不死不灭。
他却会为她而死。
江夜雨,江夜雨,江夜雨……
黎亦酒一遍又一遍地在心底默念这个名字,哪怕思念是件痛苦的事,她仍然想铭记。
“嗡——”
黎亦酒刻完名字,还想刻“之墓”。
鸾凤剑却颤动得厉害,黎亦酒几乎有些握不稳,终于将注意落到了它身上。
到底怎么了?她轻抚剑身安抚,垂眸思索着。
鸾凤剑异动的原因不外乎那几种。
危机预警、她受伤了、亦或是双剑共振……
思及此,黎亦酒瞳孔一缩,神魂中常年沉寂的半块神格竟然有动静了。
玄奥的纹路重新亮起青色的光辉,犹如死灰重新焕发生机。
她猛地攥紧了鸾凤剑的剑身。
本命剑的剑刃不会伤到她,但因为过于用力,掌心还是传来一阵刺痛。
鸾凤剑顿时不敢再动了。
但她却握得更用力了,仿佛察觉不到痛意一样。
用力到手背上的青筋暴起,浑身都在颤抖,光可鉴人的剑身倒映着她几乎有些猩红的眼。
“我知道了……”
黎亦酒突然笑了,透着几分情绪难以自制的癫狂,似乎在安抚鸾凤剑,也似乎在自言自语,“鸾凤,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知道了……”
天道的承诺仿佛又在眼前浮现。
想要的都得到。
失去的都回来。
众望所归,名满天下。
善始,善终。
黎亦酒浑身一松,也松开了鸾凤剑,仰天大笑了很久,“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她忽而一脚踹倒了未刻完的墓碑,不再纂刻剩下的字。
做完这些后,她似乎将情绪发泄出来了,长舒一口气,神色又恢复了往常的随意平静,仰头看了看遥远的天坑洞口。
时候不早了,她该上去了。
不然这个不是她丧命的地方,就要有两块她的墓碑了。
一块叫明灯祖师陨落之地,已经在上面立了几千年了。
另一块叫黎亦酒之墓,会很新。
真正在这里死的人却一块都没有。
旱的旱死,涝的涝死。笑死。
黎亦酒灭了快把这里的大片白骨烧完的天火,并顺手捡起闻人厄落下的储物戒指,拍了拍鸾凤剑,“走了!”
鸾凤剑当即带着她腾空升起,迅速地飞向了天坑洞口,只在空中留下了一道残影。
她离开之后,神陨之地又恢复了黑暗死寂。
但不一会儿,便有星星点点的淡青色光点在黑暗中沉浮。
光点汇聚成了一个人影,他身上流淌的光晕驱散了无边黑暗,恍如神明降临深渊。
他的目光落在石碑上的刻痕上。
和鸣剑在他手中嗡鸣不止,似乎在激动地告诉他一个答案。
跟来的灵兽化为人形,恭敬地来到他身侧,实在按捺不住震惊,小心试探地开口,“帝君,方才那人身上的气息,很像……明灯祖师。”
“嗯。”
江夜雨应声,垂眸用和鸣剑在自己的名字旁刻下了另一个名字——黎亦酒。
她说她本不叫明灯。
她说她来自另一个世界。
她说这才是她真正的名字。
她说她第一次将这件事告诉别人。
她说他以后就唤江夜雨。
黎亦酒,江夜雨。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她说他们会像这句千古流传的诗一样,永远在一起。
……
黎亦酒御剑飞上天坑后,果然看到清心宗那群人在给她立衣冠冢,“……”
众弟子在衣冠冢前抹眼泪,还把之前准备给明灯祖师没用完的祭品拿了出来。
谢朗拿出几盘灵膳,摆在衣冠冢前,红着眼说:“我知道你喜欢那家灵膳食肆,本来想带给你路上吃的,可还没来得及给你,你就……”
陆鹿从乾坤袋中掏出一堆零嘴堆在衣冠冢前,声音哽咽,“还有这些,我吃了你那么多零嘴,你还没有吃过我给你买的呢……”
殷兰哭成只花猫,将一只地品符笔拿出来,“我不要这支笔了,我真的不要了,送给你了……”
她还将佩剑也拿出来,全身家当都放在地上,抽噎着说:“给你,都给你了……你快拿着啊,不然我就要反悔了……”
余锦咬着唇,死死忍住眼底的泪意,“我们那么讨厌你,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你是傻子吗?!你太讨厌了……”
她还是没忍住落下泪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萧云长神色颓唐地用剑在石碑上纂刻黎亦酒的名字,哑声说:“你若归来,我答应喊你师姐好不好?明明该是我保护你的……”
一道熟悉而轻快的声音传来,“真的吗?喊一声来听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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