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疏轩和张文曼下了车,杨师傅继续驾驶着桑塔纳往前面山道上驶去,注意到龚宝珍紧锁眉头的表情,叶楚文嘴角浮出一抹笑意。
他并不担心龚宝珍会将自己吩咐张疏轩暗中重新调查煤矿厂事故的事情汇报给魏东红,因为这么做的后果,龚宝珍承担不起。
事实上,这位龚主任火急火燎的赶到白田乡,反而给了叶楚文一个强行让他站队的机会,龚宝珍不仅自己不会说出去,甚至还会警告司机杨师傅,让杨师傅也不准跟任何人提及。
也的确如叶楚文所想,龚宝珍此刻也意识到,自己已经被置于两难的境地,叶书记要是真的重启调查,他没有第一时间向魏东红汇报,导致魏东红以后处于被动局面,势必会记恨自己,可一旦汇报了,那就把叶书记给彻底得罪死了,真是何苦来哉?早知道就不该眼巴巴的跑这一趟……
大约开了一个小时左右,车子突然抛锚熄火,因为前面不远就是广坪乡,叶楚文之前安排的行程里也有去广坪乡看看的计划,便索性提议,就在这儿地方休息一晚上,顺便明天到广坪乡下面各个村子实地走访走访,龚宝珍心里还在发愁,苦着脸说:“叶书记,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要不给广坪乡乡党委书记卢海波打个电话,让他派人来接一下吧?”
叶楚文却不想惊动当地干部,无奈,只好陪着他在车上将就了一晚,就连司机杨师傅都感到无法理解,这位年纪轻轻的叶书记,行事风格还真是与众不同,有必要这么一副做派么?大冬天的,三更半夜窝在车子里,也不嫌冻得慌。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叶楚文就醒了,车子只是一点小故障,杨师傅昨晚就修好了,三人继续上路,杨师傅开着车,拐过一段崎岖小道,龚宝珍有些困倦的指着前方说道:“叶书记,往下再走十几分钟,能到最近的洪溪口村,再前面就是广坪乡了。”又指着这条劈山修出来的柏油路说:“这条路是当初魏县长筹措资金修建的,要没有这条路,广坪乡的村民想要出行,或者去县城,还得绕很长一段山路呢。”
杨师傅跟了一句:“叶书记,魏县长在咱们沅县这么多年,还是办了不少实事的,很受百姓爱戴。”
叶楚文点了点头,四处张望。
只见前面路坎下的沟渠里,站着一个约莫六七十来岁左右的老农民,他穿着解放鞋和打满补丁,洗得发白的军绿色衣裤,佝偻着身躯,旁边是一头老黄牛,老黄牛正凑在灌木丛里啃着枯草,老人家没好气的拉了拉缰绳,往老黄牛身上抽了几鞭子骂骂咧咧道:“你以为你是那些当领导的呀?想吃啥就吃啥?赶紧给我走!”
仿佛是在讽刺龚主任和杨师傅刚才的话似的,叶楚文听了不禁笑了一声,让杨师傅把车停下,走过去说道:“大爷,抽的好!”
老人家抬眼看到从小车上下来的这三个人,却没有搭理,自顾自继续拉拽那头畜生。
龚宝珍见状,皱着眉头就要上前呵斥,却被叶楚文拦住,过去帮忙费了不小的劲儿,终于将老黄牛从沟渠里拉了上来,老人家这才说了声谢谢啊,后生。
叶楚文与左右相视一眼,又问这位老人家,您是哪个村的?村里头的干部平时怎么样?您好像对村里的领导干部有些不满呀?
老人家就抱怨道:“我是洪溪口村的,就那些吃啥啥没够,干啥啥不行的干部,谁能满意就怪了。”又说:“咱们农民养鸡是为了啥?为了下蛋,养牛是为了啥?为了犁田,可养着那些领导干部呢?为了啥?说是为了致富,可这么多年,咱们也没见富裕呀。”
龚宝珍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叶楚文接过话道:“听您这意思……养干部没用?”
“嘿,有用,咋没用呢?给更上面的领导溜须拍马,县里头的领导哄开心了,天下就太平了呗。”说着,便牵起老黄牛头也不回地走了。
叶楚文一直目送老人家走远,淡淡说道:“龚主任,所谓走马看花不如驻马看花,驻马看花不如下马看花,就把车停在这儿吧,咱们先去洪溪口村看看。”
龚宝珍忙道:“叶书记,这里离洪溪口村还有好几里路呢,而且过了洪溪口村就是广坪乡了,还是坐车去吧?到时候让小杨在镇口等着咱们就是了。”他知道叶楚文的意思,遂又扭头朝杨师傅叮嘱,“先不要进镇子通知乡政府那边,等我陪叶书记视察完洪溪口村再一起进乡。”
这样的安排也算妥当,叶楚文闻言,便同意了龚宝珍的建议。
‘微服私访’,主要就是为了了解真实民情,如果像昨天在白田乡一样,簇拥着一大群乡干部,那看到的东西,基本上也就是那些乡干部想让他看到的。
没多久,车子开到一条盘山公路上,叶楚文就发现了什么。
两旁的山坡上,用石块垒了不少鱼鳞坑,还刷着白漆。
这种鱼鳞坑,是为减少水土流失,在山坡上挖掘出有一定蓄水容量、交错排列、类似鱼鳞状的半圆型,或月牙型土坑,坑内蓄水,用以植树造林。
不过,一开始还挺像模像样的,随着越爬越高,特别是从另一侧下坡,进入到洪溪口村之后,这些鱼鳞坑就垒得越来越糊弄了,甚至变成就在山坡上堆几块石头,连坑都懒得挖了,植被也见不到几棵,完全成了一片荒芜。
叶楚文指着山上说道:“这些应该是县财政拨了款的吧?钱都花到哪儿去了?”
龚宝珍解释道:“叶书记,没花多少钱,都是当初市里来领导视察,临时搞得官样文章,其实像这种官样文章哪儿都一样,而且这么大两座山,要是都要挖鱼鳞坑,工程太大了。”
言下之意就是,这种官样文章各个地方都一样,不必较真。
叶楚文冷笑道:“要搞就别怕花钱,怕花钱就干脆别搞,像这种面子工程,钱花了,却起不到效果,纯粹是浪费老百姓的民脂民膏。”
很快,来到洪溪口村,触目一片穷困。
处处都是破屋烂房,大冬天的,一些小孩子竟还打着赤脚,穿着单薄的衣服,追逐嬉闹,他们天真烂漫的脸上,洋溢着的笑容,叶楚文却如鲠在喉,笑不出来。
村头有一所小学,没有围墙,就简单围了一圈篱笆。
学校里只有一间教室,和一间办公室,也都是四壁透风,显得格外冷清。
叶楚文推门走了进去,教室里光线不足,很是昏暗,所谓课桌,更是粗糙简陋,几块木板拼架在一起,龚宝珍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后,说道:“叶书记,马上就要过年了,现在放寒假,所以没人上课。”
叶楚文忍无可忍的瞪了他一眼,“我当过老师,我还不知道现在放假了?”
他以前在竹园镇中心小学当代课老师的时候,也见过竹园镇下辖那些贫困村的样貌,但像这样的教学环境,就算比当初竹园镇那些极度贫困的村子,还要落后。
市里来领导视察,为了在领导们面前颜面有光,宁愿不惜浪费那么多钱搞面子工程,也不愿意把钱用来给洪溪口村的孩子们修建一所像样的学校,实在让叶楚文感到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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