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年纪特别特别小的少年入堂,那小孩问我天尽和幽冥到底谁先动手打了对方,才结下恩怨。我本来想直接把他赶出去,但我又决定先给他讲讲道理,再把他赶出去。
这就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到底第一桩仇恨是天尽先讨嫌,还是幽冥不讲武德,这件事蒙在过去的尘埃中,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重要不是结下恩怨,而是积下恩怨。血债如山似海,沉甸甸地压在他们肩头。敢逃吗?先人的魂灵可就立在他们的退路之上。
分堂主长篇大套说了一通,有什么掏心窝的实话都往外讲,最后把脖子一伸。
好了,我废话完了。现在堂主杀我吧,死而无憾。
谈放负手静立,良久才道:“忠言逆耳,杀你作甚。留着一条命为幽冥堂效力吧。”
……
养病的半个月,除了立马补上分堂主,以及处理一些膳后事宜之外,谈放唯一想的事情就是,楚流雪真的要下狠手,不给他留活路。
以往那些送向天尽谷的暗杀,都成了小打小闹。谈放嘴上说得硬,为了安抚堂内的帮众,他要有个强势的姿态。
但动真格的时候,他却又无法完全狠下心来。不然曾经尚未起势的楚流雪,早就死在了某次暗杀中,悄无声息。
而现在,伤口传来的隐痛和部下们悲痛愤怒的神情,还有那日分堂主的一番志诚之言,无不在提醒他,楚流雪已经决定不再顾及一丝一毫的姐弟之情。
原来流雪真的恨他。
她未能报复给他的父亲,那就父债子偿。
窗外有两只画眉鸟飞来,在窗台上啄来啄去。谈放没有喂食给它们,其中一只就飞走了,剩下的那只孤伶伶的,对着空的天地吱吱叫了几声,婉转哀戚。
谈放本想去触碰那只鸟,却一阵气血上涌,喉咙腥甜,逼得他咳嗽不止。
围在床榻旁边的部下和分堂主紧张地上前,一声声宗主地唤他。谈放说不出话,挥了下手,叫他们不要慌乱。
等他缓过气来,那鸟早就飞得不知踪影了。
谈放留下了几个亲信,彻夜长谈,堂主寝居的烛火燃了一夜。
因为这次袭击发生在他们堂内密会期间,外人对此几乎毫不知情。
临近天亮时,谈放最后叮嘱一句,把消息封死,不要让旁人知晓他受伤之事。
尤其……是桃花山。
天尽谷先发制人,幽冥堂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这期间发生的大小冲突自是不谈,过了不到一年半,发生了第二件大事。
天尽谷的左使被分尸锁魂,切了一片心,装在锦盒里,被送到楚流雪的面前。
据传楚谷主从部下手中接过锦盒的手都在抖,差点打翻那小小的盒子。
许多年后,一个常年贴身伺候谷主的老仆回忆,那日谷主挥退所有人,只留她陪自己回房。
她做完日常的工作,为谷主备好干净衣物、沏茶、燃香……之后无声地退出房间。
房门关严的那一刻,她听见屋内传来凄厉的嚎哭。
老仆那时还是未嫁的少女,她是被谷主从十几个侍女中唯一选中的。她不如其他的女孩机敏灵活,她只会木讷地做好谷主安排给她的事。
但她对谷主一片忠心。听见房中那么悲怆的哭声,她在门外用手捂住嘴,也是止不住地流泪。
她知道左使对于谷主的意义。在谷主还未成为谷主、处境艰难的时刻,是左使带着她一步步站稳脚跟,是兄长和老师一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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