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眠抓了一把盐花生,一半漏给元日,一半漏在他自己的面前。
他左手轻捏花生壳,另一手配合着,把里面圆润如珠的花生剥出来,搓掉红皮,放在小小的空碟子里。
“过去我总是沉湎于各种遗憾和未竟之事,现在想来,我的弟子,在十几、二十来岁的年纪,运筹帷幄,登及高位,达到了许多人一辈子都到不了的高度,见到了广袤华景和无边风月……重要的是,他们在临终前,都圆了最初的心愿。这是否又是一种圆满呢?”
“当然是,”元日郑重其事地点头,“人生又不止一桩圆满,连天边的月都是每月一圆。纵使遗憾重重,能有一桩圆满,就是幸事。”
他年纪轻轻,却把许多事看得通透。
这般明慧通达,连仙人都有些动容。
“看来小花当初把你带到山上,于我桃花山,还真是幸运。”
“我来到桃花山,便是桩桩件件都圆满了,”元日笑得见牙不见眼,“我才是最幸运的那个。”
陶眠笑了。
“那就让这天赐的运气,保佑我们小元日,金榜题名。”
……
元日本就聪慧,又学得踏实,五场考试对他而言易如反掌。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知县排好名,放榜。
放榜之日,陶眠专程从桃花山赶来。
仙人做好了道喜的准备,但在蔡伯那里见到满面愁容的少年,不免惊讶。
“元日,怎么了?”
元日支支吾吾,迟疑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蔡伯坐在旁边的太师椅,捋捋长髯,也不言语。
陶眠心想这下坏了,莫不是没考过?
他安慰少年的话语也很直接。
“元日,果然,陶师父还是助你做皇帝吧!”
这番话一出口,元日见怪不怪,蔡伯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陶眠离得近,把他扶回去。
“您老人家慢着点,身子骨本来就脆。”
蔡伯知道这看起来二十来岁的青年喜欢开玩笑,口无遮拦,但没想到对方的玩笑竟然开得这么大。
“小陶,当……当皇帝,”他的声音骤然压得很低,“这种话,以后可不能乱说了!”
“有什么不能?我以前……好吧,好吧,蔡伯,我听你的。”
蔡伯从怀里掏出一瓶药,这药丸自从他认识陶眠后,就时常备着了。
他吞咽两粒,用茶水顺到胃里,拍拍胸脯,自己安慰受惊的自己。
有陶眠这么一活跃气氛,元日憋在心口的话,也终于能说出来了。
“不是没通过,是……没有拿到县案首。”
“噢,县案首。”陶眠点点头,好像很明白。
然后他下一句就是——
“那是啥?”
“县案首,是在县试中夺得榜首的那位。若成为县案首,便可直接成为秀才。”
蔡伯耐着性子,给陶眠这个文盲解释。
“懂了,就是没考第一呗,”陶眠心态好,“元日不难过,这次放他们一马,是不是排第二?”
“第三……”
“噢,那放他们两马。”
“……”
元日本来还很遗憾的。他对自己要求高,内心的担子重,不想陶眠和蔡伯失望。
但陶眠这么插一嘴,反倒把他逗笑了。
他又不敢大声笑,觉得自己没考好,不配如此开怀。
宽袖遮住下半张脸,偷偷笑两声。等袖子落下,又恢复一张哭丧的小脸。
蔡伯知道元日这孩子待自己严苛,不用他严格要求,就能做好。
但陶眠总是溺爱,他怕少年还没长成,被带歪了,就跟陶眠辩了两句。
“不是第一第二的事儿,元日,回去要好好反思,是哪里有欠缺,哪里还要多下功夫。”
“是……元日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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