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早。
周澜亦醒来,床边就没了人。他换上干净的衣袍,穿戴好用了早膳,准备去书房。
没看见慕凝,他以为小姑娘一早去药房了。可去书房路过药房时,他没看见人。
“她呢?”
喜公公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周澜亦问的是谁。
“太子妃回娘家了,没让寂七送,带上琥珀暗香两个婢女,安排了个车夫一早就走了。说和殿下您说过的。”
的确是说过。
可她说的是过几天。
周澜亦没想到走的那么急。
“可说何时回来?”
“不曾。”
周澜亦淡淡颔首,准备离开,就听身后喜公公嘀嘀咕咕的说着。
“太子妃自然不可能在娘家留宿,她牵挂着您呢。”
锦园和澄园之间离得不算远,只怕用了午膳,过不了多久就回来了。
毕竟,京城有那么一句话,出嫁女不可等天黑了才归。晚归不吉利。
可喜公公就是有一处不理解。
“太子妃回去一趟,带了不少东西。”
好几个大箱子。也不知里头装了什么,他作为一个奴才也不好多问。
像是不打算回来了一样。
肯定是他多虑了。
周澜亦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
慕凝是他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回去一趟,带些东西是应该的。她是澄园的女主子,这些小事自然是她做主。
而这时候,慕凝已经到了锦园了。
“怎么不事先让人传个信来,好让你舅母出去多买些菜。她这几日和厨子琢磨出不少吃食,味道可都不错。”
柳老太欢欢喜喜拉着外孙女。
慕凝亲昵的挽着她:“突然想您了,所以回来看看。”
“我就知道,只要回来就有口福了。”
“瞧瞧,这张嘴甜的就会逗我欢心。”
“莺莺呢?”
“她前几日病了,还没起呢。你可别过去,免得沾了病气。我都没敢让她没去表哥面前凑。”
说着,她凑到慕凝耳边道:“这几日,有个姓沈的小生过来看你哥哥,每次提着大包小包的,我都不好意思收。那孩子实在实诚了些,也太大手大脚了。”
收吧。
毕竟,人家惦记你的宝贝孙女。
慕衍这几日身子差,也就没出来,在屋里待着,等慕凝和外祖母说完话后,就来看他了。
她一进来,就脱了身上厚实的披风,屋内都是浓郁的药味,仔细闻去,还染着安神香。
“哥哥这几日又失眠了?”
慕衍躺在摇椅上,身上盖着厚实的毯子,边上烤着炭盆,可他还是觉得冷。
“老毛病了。”
慕衍费劲的支起身子,抬眸去看她。
“听说你将带回来的那几个箱子搬回屋里了。怎么,是周澜亦欺负你了?”
他没有说,太子妃的身份非比寻常,回娘家小住不合规矩只怕宫里会有意见。张嘴却是问,周澜亦是不是给她气受了。
慕凝听他这么说,蓦然红了眼。她昨天没哭,可这会儿所有的委屈齐齐卷上心头。
她背对着慕衍,去煮茶。
“哥哥多虑了。”
见她不愿提,慕衍的的眸色暗了暗。这时候,阿无跑进院子,还不等他埋着头入屋,声音就快一步传了进来。
他一早就出门了,这时候刚回来,还不知慕凝在屋里。说话也没太多顾忌。
阿无的声音格外低落,甚至带了些哽咽:“哪有自个儿为自个儿择墓地的。奴才听说江南一带这些时日有个药到病除的神医出没,咱们想法子去找找,别的大夫看不了,可不代表所有大夫都……”
他说话的声音在看到慕凝后,瞬间消失。
“小……小姐。”
慕凝耳边嗡嗡的响,她险些站不住。
她失魂落魄转头去看慕衍,浑身血液都在变凉,凉的她心口发涩。
“哥哥。”
“买下了?”
阿无僵硬的抵上契纸:“钱全结清了。”
慕衍接过来看了一眼,就收了起来,让阿无退下。
小姑娘的眸子越来越红,眼儿一眨,晶莹的泪珠滚落。
他见状,叹了一口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又不是就要死了,只是先备着,总归是要用的,快来哥哥这边坐下。”
他的毒已经快逼近心脏了。
自从上次昏迷后,野蛮的毒却陷入了沉睡的状态,停留在原地和心脏只有食指宽度的距离,像是被什么压着,那段日子,都没往上窜,反倒有降的架势。
好在他没抱有太多希望。
这几日,他又恢复了频繁的吐血。
只怕……大限将至。
有些事,总要早做打算。
让长辈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他不孝,让小妹悲痛欲绝是他做兄长的不仁。
总不能到时候眼睛一闭,断了气,什么都不管了,身后事全交给她们。
他不舍得,同样,也有私心。
这块地,是他的心之所向。
他和那个人,一切在那里开始,也该在那里结束。
慕凝却没动,反倒因为这句话,肩膀一抽一抽的,捂着嘴泣不成声。
慕衍指尖紧紧攥起,他不忍的撇开视线。
“刚去军营的那几年,你在慕家吃了不少苦,可你那时却格外懂事,吃亏了,受了委屈总是忍气吞声,虽说眼泪不值钱,可你哭都不敢哭,软包子似的谁都能拿捏,我瞧着格外难受,想着,这样可不行。”
“如今哥哥倒是最怕你哭了,你这一哭,我还怎么能放得下心。”
慕凝死死咬着唇。
她想。
慕衍拖着这副病体这么多年,还要费尽心思的替她筹划,格外辛苦吧。
“既然回来了,不如安心在家留几日,再帮哥哥一个忙。”
慕衍伸手给她擦眼泪,又给她找了在家住的借口。
“挑些品种好的牡丹。待天气暖和些,就移植过去。”
慕凝强忍着波涛汹涌的情绪。
“从不知哥哥喜欢牡丹。”
慕衍说了会儿话,已经很累了,他重新躺下,苍白的唇动了动,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嘴角添了些许笑意。
“她喜欢。”
他啊,懦弱无能。
不敢再将爱意宣之于口,就连刻好的鬼工球都没送出去。埋在了和邵阳初相识郊外的一片土地。
他选好的墓地,就在边上。
只盼着,待他去后牡丹开的娇艳,而她事事如意,再觅良人。
此生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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