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委常委、办公室主任黃自强迎了上去,问道:“你们反映什么问题?”
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说:“我们反映龙山乡副乡长周胜利阻止上级新文件的落实,包庇支持村党支部书记李福堂私分山林。”
被堵在门口的一群县领导中就有县委副书记、县长唐宏达。
他气愤地说道:“我们个别基层领导干部老是与村干部沆瀣一气,纠缠不清,私下里肯定有见不得人的交易。”
那个中年人马上接道:“三表哥不愧是公家人,大领导,说得对极了。”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唐宏达的姥娘家是山后村,与李成才是亲姑舅表兄弟,知道李福堂是被表哥李成才逼得辞职,最近又取代李成才重新担任村党支部书记的,本来想帮这些人一把,没想到对方一句“三表哥”公开了自己与这些人的关系,气得说道:
“恕我眼散,记不清人,好象没有见过几位。”
但是他不好再说帮腔的话了。
黃自强处理集体上访事件有着丰富的经验,对堵在门口的人们说道:“正月里大冷天,请各位到休息室里坐着暖和,有什么话对我说。我是县委常委、办公室主任。”
在上访的人们往休息室里去的时候,他小声安排工作人员:“让龙山乡的袁书记、周书记和山后村党支部书记火速到这里,就说山后村群众集体上访。”
县委书记常清明道:“散会了没有多少事,我也一起听听。老唐,你是不是也一起听听?”
唐宏达道:“山后村是我姥娘家,我需要避嫌,不听了。”
这些上访的人们在门外都很有勇气,进屋坐下后,你瞅我,我瞅他,没有一个先开口的。
黃自强问道:“你们不是来反映问题的吗?反映什么问题,谁先说?”
上访的人们又推让了一会,依然是那位中年人说话:“龙山乡副乡长周胜利阻止上级新文件的落实,包庇支持村党支部书记李福堂私分山林。”
“各位老乡,能不能说得具体一点。”
黃自强手上拿着笔记本和钢笔准备记录。
常清明也做好了记录的准备。
看见几位县里的领导拿出纸、笔,领头的中年人有些底气不足,对身边的中年妇女说:“他婶子你说。你家成才是唐县长的亲表弟,两位领导也是唐县长的手下,都不是外人。”
他指了指常清明和黃自强,故意露出“俺们城里也有人”的得意样子。
中年妇女也显摆地说:“临来时你成才兄弟嘱咐我了,不能以为是县领导亲戚就搞特殊,应当与村里的其他人一样反映问题。我先说两条。”
她像领导下指示般地指着常清明、黃自强,“我说你两个记。第一条是周胜利,俺们上山分山荒,群众都上山了,他带着民兵上山上硬把我们这些人从山上赶下来。”
黃自强问:“你们那么多人能听他的吗?”
妇女眼一瞪,“谁敢不听?不听他会让民兵捆起来在村里游街。”
黃自强等了片刻没见她再说话,问道:“你不是提两条的吗?还有一条没提。”
中年妇女接着说:“还有就是李福堂,家里承包了苹果园,还与我们普通老百姓争着包退耕还林的山脚地。”
说完,她瞅着一同进屋的人们喊道:“别让我一个人说,大伙儿再提几条。”
其他人相互瞅着,都不开腔。中年妇女两眼瞅着一个年轻人,点名道:“成行,你爹都让人家给逼死了,你提吧。”
成行就是李福来的儿子、蔡叶香的丈夫,说道:“我爹是被水牛害死的,没有人逼。”
领头的中年人对他的话很不满意,呛白了一句,“不提问题你来干什么?”
李成行与他爹的德行不一样,老实,认死理,回呛道:“你说谁来多给谁分两亩山林,中午还管一顿饭,没说来得给领导提问题。”
黃自强看出了自称领导干部亲戚的中年妇女和领头的中年男子是这伙人的组织者,问其他人:“你们来都是反映问题的?”
有几个人说“是”。
黃自强说:“下午还要大会集合,谁有问题尽快提。”
有一个人说道:“我们村六千多亩山林,只分了一半,还有三千多亩没分。村干部留着准备自己家承包。”
黃自强又问了几遍,上访的人们说的多是概念性的话,没有实质内容。
刚要冷场,周胜利和李福堂先后赶到。
黃自强严肃地对周胜利说道:“这些乡亲是你们龙山乡山后村的,反映山后村在‘五荒’承包当中存在的问题,不仅反映了村干部的问题,还点名反映了你周胜利的问题。周胜利,还有龙山乡的村支书,你们敢不敢就群众反映的问题当着乡亲们和常书记的面公开对质?”
周胜利只答了一个字:“敢!”
李福堂说:“我敢,希望他们这些人也敢。”
黃自强看着手里的笔记本,问周胜利:“你为什么要阻止群众分山荒,对不服从你命令的群众还要捆着在村里游街?”
周胜利气得脸色发紫,青筋暴起。
黃自强怕他年轻上火快,做出出格之举,提示道:“周书记,你是乡领导干部,要正确对待群众反映的问题。”
周胜利平缓了一下心情,说:“按照上级文件规定,五荒承包要在村两委班子领导下有序推进。乡里接到群众报告,部分群众带着斧头和锯上山伐树,村干部带着民兵和青年团员上山阻止。”
“村民把问题反映到乡里,乡长唐宏胜安排我到山后村处理群众私自伐树的事件。事情紧急,我骑着自行车从乡里直接到了龙山。我与村干部一同确实把上山的人们劝了下来。”
他看着屋里的村民,提高了音量,“首先,村民是擅自上山伐树,村两委并不知晓,根本不是承包荒山。你们说,我说的对还是不对?”
上访人员没有人回答。
“其次,我是唐乡长安排从乡里直接去了现场,根本没有带着民兵上山。我相信在坐的有那天去山上准备伐树的,你们有谁听见我说要捆人到村里游街的?”
屋里的人依然没有话说。那位自称是唐县长亲戚的中年妇女看见黃自强眼睛瞅向她,把头转向一边,装作没有看见。
黃自强又问李福堂:“你们家承包了多少亩苹果园、多少亩退耕还林地?”
李福堂说:“一分也没有。”
周胜利补充说:“当初在阻止擅自上山伐树的事件时,有人说村干部不让伐树是打算留着自己家承包,李福堂书记当着所有人表态:我们家一亩五荒地都不包。”
接着他问屋里的人们:“你们都是见证人,你们说,他说到也做到了吗?”
多数人都低下了头,有人小声说:“做到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常清明问:“刚才听说你们村六千多亩荒山承包了一半,你们家一分地没包,你是怎么想的?”
李福堂说:“村干部是带领群众致富的,不是与群众争富的。致富路有的是,大伙儿想承包荒山我干嘛要与他们去争去抢?我家的长毛兔已经发展到二十多对,一年下来剪兔毛就能卖三、四千块钱。我还有伤残补助金,加上地里产的和养猪收入,已经过万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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