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情况下,县里的一把手任职要召开全县中层正职以上干部大会宣布,党委班子副职上任,召集县四大班子(县委、人大、政府、政协)领导成员会议宣布,一般常委任职只在常会上宣布。
车队进了县委大院,常清明下车后涂宗胜问他是不是休息一会,他说:“四大班子成员是不是都在会议室了?咱们先去宣布,别让同志们干等着。”
一行人进了县委会议室。
常委会议室适合小型会议,只能坐几十个人,没有主席台,开会时四大班子领导全围坐在拼凑起来的长条会议桌前。
这次周胜利与县四大班子领导的见面会为了凸显出对常清明的尊重,县里特地摆了两张桌作为出席台。
主席台上有四个人名的台签,从中间到两边依次是常清明、涂宗胜、姚文浩、周胜利。
见面会由县委书记涂宗胜主持。
他四十多岁,原来是地委宣传部的常务副部长兼临蒙大众报社党委书记,文化理论水平较高,一般性会议讲话从不用讲稿。但会后工作人员把他的讲话录音整理后发现,整篇讲话不仅观点鲜明,重点突出,逻辑性强,连多数领导脱稿讲话常带的口头语都没有。
地委委员、组织部长常清明代表地委宣布了对周胜利的任命。
由于地委调整的县级干部名单已经刊登在了临蒙大众报上,常清明的宣布只是走个形式。
报上只刊登了谁担任什么职务,但没有公布年龄和简历。现在周胜利坐在面前,大家觉得新来的副书记太年轻了,更是对他职务后面的括号不理解。
常清明宣布完地委的任命后,对周胜利作了全面的介绍。组织部门在干部问题上是严肃的,所谓介绍基本上是对干部考察的综合材料念一遍。
仅从这综合材料上面,大家接二连三地受到了震撼:
首先一个震撼是,他的实际年龄比他们看起来的还要小,只有二十六周岁。二十六岁的县级干部虽然少,但不是没有,比如共青團系统干部和党政机关内部一些部门的干部,像他这样在县里担任副书记的很少见。
再一个震撼是他的学历,双学士学位。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期的县处级干部中本科干部已经有了,但双学士基本上没有。
第三个震撼是他的政绩。洪蒙县的冬暖蔬菜大棚技术已经扩散到南洪县,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大棚的发明人竟然如此年轻。
临蒙的批发市场已经成了这个地区的名片,听到常清明介绍就是这位年轻的未来副书记带领导一班人建起了批发市场,明白了组织上为什么要在他的职务后面加一个正县级的括号。
常清明在最后说道:“地委决定让周胜利同志到南洪县担任副书记是从干部的年轻化、知识化考虑,为推动南洪县经济发展,改变南洪县经济发展速度连年下滑的现状而采取的得力措施,希望周胜利同志来到南洪县后,要尽快把自己融入到县委领导集体当中,积极主动协助县委主要领导做好全县社会经济发展的领导工作。”
接下来是周胜利的表态发言。
他的发言很简短,共分前后两个部分。
前部分是展现姿态,自己很年轻,缺乏社会阅历和领导经验,虚心向在座的各位县级领导干部学习。
后部分是表示决心,服从县委集体领导,团结同志,努力做好工作,与在座的各位领导同志一起共同把全县各项工作推向前进。
按照会议程序,涂宗胜代表县委表态同时作会议总结,见面会就结束了。
周胜利表态后,姚文浩打开了面前的麦克风,说道:“我说两句。”
姚文浩是当地成长起来的干部,年过半百,在南洪县工作三十多年,全县的乡镇级和科局级领导干部,不少人不是与他家有亲戚关系,就是他的老下级,他在本县的关系可以说是盘根错节。
他已经开了口,涂宗胜不知是因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还是习惯了他的不按规矩,没有阻拦。
常清明虽然是地区领导,但是县里的会议,他也不便出面阻止姚文浩的发言。
好在姚文浩知道适可而止,发言内容无外乎拥护地委的决定,欢迎周胜利同志到南洪县工作等等,把本该涂宗胜说的话抢去了大部分。
轮到涂宗胜发言了,该他这个县委书记说的话大部分已经被姚文浩说了,他只好对这次会议进行总结,然后宣布散会。
散会后,县委办公室主任吴振东带着周胜利去看了他的办公室,也就是原县委副书记的办公室,征求他的意见,说:“如果周书记对这间办公室不满意再另调一间。
作为年轻人,周胜利对官场上风靡一时的所谓“办公室风水学”很不以为然,认为心正的人自带正气,正能压邪,在哪里办公都是好风水,所以说了句“很满意”。
住宿问题,吴振东说,外地新调来的县级领导都住县招待所,书记、副书记是带里外间的,各有一名服务员负责生活起居;副县长和常委每人一间,由一名服务员负责他们共同的生活起居。
周胜利问他,“生活起居主要包括哪些方面?”
吴振东说:“早上领导起床后送开水,上午领导上班后负责床铺,打扫卫生,晚上送开水。你和涂书记在宿舍内吃饭,她们负责把饭送到屋内。”
周胜利说:“我年轻,不要人伺候,把负责为我服务的那名服务员撤了吧,或者我与几位党委、副县长共同一个。”
吴振东笑着说:“常委和副县长的服务员待遇目前还只是个规定,咱们县没有从外县调来的副县长,外地调入的常委有两个,现在都住在自己家里,住招待所的只有你和涂书记两个人,你如果不要服务员了,涂书记要着就太招眼了。”
周胜利想了想说:“麻烦你与招待所长说,可以给我固定一个人名,人不用派过来。”
他又道:“这件事还是我来说吧,你不好说。”
吴振东道:“感谢领导理解。原副书记的秘书上星期刚提拔到下面镇里当副书记,你的秘书是从现在的县委办公室秘书中选一个,还是临时让办公室现有的三个秘书轮流为你服务?”
周胜利道:“他们三个轮流吧,选秘书既有他适应我,也还有我适应他,以我为主,双向选择。”
接着他主动提出:“我现在的驾驶员是我从洪蒙县带到市场管委会,又从管委会带过来的,我想再带过来。办公室如果近期没有闲车,就让他先开着这辆,啥时有了啥时把车再退回去。他在地区时的编制在管委会公安分局,到这边也还是给他落到公安局吧。”
吴振东道:“如果还用原来的副书记的车的话现在正放在车库里,他的驾驶员也是上周刚提拔到下面当副乡长了,车没人开。你驾驶员的事我与成小路说一声,他是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局长。”
中午,县委三个书记、组织部长、办公室主任陪着常清明吃了顿饭,下午都还有事,酒没敢多喝。
吃饭的时候招待所长到酒桌上给领导们敬酒,周胜利乘机把他拉到一边,将自己不用人服务的事情告诉了他。
他听后表示很为难,“涂书记有,周书记您没有,接待办主任会批评我,要不领导给我们接待办主任说一声。”
这件事在周胜利看来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吴振东推到了招待所长身上,招待所长又让他给接待办主任说,周胜利不得不仔细思考他说的这件事的连带影响。
这一思考,还真把他吓了一跳。他由此悟出了一个道理:官场无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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